1、放弃一个人的生命,让另一个死得有尊严迪克和伯特是在1982年一次政治聚会上认识的,而在这之前迪克很有可能已经得了艾滋病,但没有办法确定这一点,因为当时还没有病毒检查的方法。那次见面两人一见如故,还谈过艾滋病的危险,但是都认为他们值得为互相拥有对方生命冒险一次。这一试带来了真挚的感情和长达5年的同居生活。80年代的美国小镇,艾滋病和同性恋被认为是罪恶。迪克的家人几乎和他断绝了来往,指责他把事情公开,令整个家族蒙羞。只有姐姐不时看望迪克,陪伴他。农场对于迪克和伯特有深刻的意义,不仅仅因为两人都是在农场长大的,还因为在同居的5年时间里,农场像个天然的帐篷,保护着他们的爱情。在迪克患病之后,农场成了他
2、们的希望花园,这片土地种有58种蔬菜和两颗期望战胜病魔的心。37岁的迪克明显地消瘦了,他虚弱的身体已经泛白,病毒侵入视神经,视力严重受损。之前他一直乐观地用药物和严格饮食控制病情。患病6个月后,迪克第一次在医院过夜,虽然只是一夜,对未来的恐惧却开始不受控制地蔓延。出院后回到农场,迪克就谈起了死亡,用平静的语气。希望自己死后火化,把骨灰撒到附近的湖里。伯特接着说,他也希望火化,两个人的骨灰都撒在同一个地方,这样就可以永远相伴。不得不承认,详细地交代后事,在死神逼近的前夕,有种解脱的轻松。伯特用老母亲式的宽容和坚毅来支撑着迪克,包括他自己。每每安慰完迪克,静心和他交谈有关后事的处理,伯特坐在病房的
3、窗边,握着迪克的手,害怕和无助还是像潮水阵阵涌来,他担心没时间陪迪克,担心失去共度的农场,担心自己体内藏匿着的艾滋病毒突然间发作。“在这个过程中,我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放弃一个人的生命让另一个死得有尊严,那是我生命的目的。”迪克离开前的一天晚上,当地下起百年不遇的暴雨。伯特彻夜未眠,看了一夜的雨。而迪克没看到,他的身体因为腹泻而极度虚弱。西方有个关于雨的古老传说:新娘若是出嫁的前一天下雨,就表示上帝让天替这位新娘哭了一场,这样出嫁以后,新娘就不会再流泪。第二天,凌晨最暗的时候,迪克的气息很急促,护士过来给他加氧气,这样只能短暂平稳他的呼吸。在夜里,他三次伸出双手,嘴唇嗫嚅着,像是在祷告些什么。
4、早上5点20分,伯特按时来到迪克床边,十分钟后迪克死了。“我知道他在等我。”伯特说。在当地火化场空洞的地下室里,伯特一个人陪着迪克,等待火化开始。他在唱歌,想用歌声送迪克一程,可是他的声音却不住地颤抖。看着迪克呼吸停止,压抑长久的绝望紧紧地抓住了他。伯特继续唱着。“过了一会,我感到平静多了,我抬起头,张开嘴,感到比这些天都有力量,我感到他的灵魂跟我在一起,他只是肉体离开了。”完成火化的程序后,伯特回到农场。他并没有忙于收拾迪克的遗物,而是一个人上了楼,透过走廊向外注视屋外的湿地。窗外是盛夏的风景。他看到迪克生前种的花依然开得灿烂。迪克爱花,是个种花好手。患病后,只要身体不累,他都会在农场摆弄花
5、草,喂喂谷仓里的懒猫。迪克特别想见到农场的老房子和石头地基上能铺满粉色和红色的花。现在,独自坐在二楼的伯特点燃了窗前的半截蜡烛,将迪克的骨灰放在圣经旁边,注视着蜡烛。他想起以前迪克参加政治活动夜归的时候,他总会在窗前点燃蜡烛,等着迪克回来。因为迪克说过,从远处望见农场的烛光,会有种温暖的感觉。在迪克离开之后,伯特觉得他最后的日子应该回家同家人一起。“很多人以为我是躲回家等死,但是回家却是我的最后一站。”此时的伯特很疲倦,脸色苍白,他的胸腔里长了致命的疱疹。可是伯特还不能停下来,因为当地质疑伯特处理后事的权利,他已经用了几周的时间来争取他的合法权利,作为迪克的伴侣和遗嘱执行人,处理迪克的后事。当
6、站在杂草丛生的湖畔上,伯特感到有点心跳加速,和迪克昔日在这里玩耍的身影好像还在他眼前晃动。他注视着底下潺潺流动的山泉水,缓缓将迪克的骨灰向水里撒去,好像听到了落幕的声音,想像着骨灰汇入密西西比河的情景。伯特的生命倒计时走得比较缓慢也很曲折,到最后他几乎没有了意识,靠着仪器维持微弱的呼吸。他的家人开始考虑是否应撤去仪器,他们不确定伯特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否还愿意生存。出乎意料的是,伯特在第二天却精神好转,他甚至能够回家一趟。死亡,对伯特来说,不过是去一个有迪克的世界。他的骨灰,经多番辗转,来到他撒下迪克骨灰的悬崖边,就好像回到起点。在伯特骨灰落水的那一刻,迪克和伯特能感受到结结实实的拥抱。(韩世平摘自城市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