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的乘车癖从小我就有乘车癖。在欧洲乘公车,看不到像中国人那样挤车、抢座的火热场景,即便车上有一半人站着,也会有些空着的座位。年轻人喜欢站乘,觉得跟老弱病残“平起平坐”是一种难堪。现在,我也养成了站采的习惯,一来省去让座的麻烦,二来能体会拥有健康的自信。有一天晚上,我在布达佩斯搭乘有轨电车,一个衣衫破烂、浑身酸臭的醉酒乞丐中途上来,半车厢人远远躲开,如避瘟疫,只有我和坐在我前面的一个少年没有躲。我没躲,是因为知道躲避本身就是歧视;他没躲,大概是因为纯稚的心里还不懂歧视。有轨电车开出一站。我被刺鼻的汗味熏得如坐针毡,开始后悔自己同情心太重。男孩肯定也闻到了,他好奇地扭头盯着乞丐看:那家伙的背弓得像
2、骆驼。脑袋耷拉在两腿问,一只手揣着兜,另一只手脱了臼似的垂着,他在酒精作用下还在呼呼鼾睡。我注意到,那只垂着的手虽然张着,但看上去却像攥着拳头,原来那人四指残缺,只剩下一个大拇指。车很颠,他的半个屁股已滑离了车座,眼看就要一头栽倒。快到下一站,男孩走到乞丐跟前,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钞票,想把它夹在那人残留的拇指和手掌缝间。但刚一松手,钱落到地上。少年捡起钞票,犹豫了片刻,伸手塞进乞丐的上衣口袋。车停了,车门打开,男孩轻盈地跳下车去。就在他被夜幕吞噬的刹那,我看到一对张开的翅膀,就是那个生翼的少年,给了我一股由衷的感动。试想,当那个乞丐一觉醒来,摸到兜里的钞票,肯定会以为遇到了天使,会对这个冷
3、漠的世界生出片刻温暖的希望。感性的人,习惯感性地观察世界,当初我被布拉格诱惑,也是因为我在乘车时遇到的一个小得似乎不值得记述的日常小景:第一次去布拉格,我拿着地图,被上班的人流拥搡着走入地铁。地铁里乘客拥挤,我被紧紧夹在中间,过了一两站地,一个身材细长、穿着紧身条绒西装的金发小伙挤上车来,脖子上系的彩色纱巾虽不鲜艳,但别致养眼。小伙子倚好一根扶栏。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开本的硬皮书,旁若无人地读起来。地铁哐当摇晃,他半长的发梢悬在额前,皮肤很细,睫毛很长,神情专注。我忍不住好奇地凑近他,探头细看,虽然我不会捷克语,但从书页上的文字格式知道,那是本诗集。这纯粹属于雪莱、拜伦时代的情调给我带来的兴奋与感动,让我至今仍无力用文字复述。就是这瞬间的浪漫,让我爱上了这座城市。乘车癖,我至今仍有。我喜欢挤在陌生人中好奇地观察,捕捉随时可能出现的,真实得近乎失真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