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春从口入“立春”是一个季节的序幕,刚掀开一角,春就像幽灵一般,携带着色彩、气味、能量、节奏、智慧与感情,四处游荡,无远弗至,无孔不入,无适也,无莫也。与此同时,天地万物,也不失时机开启互动程序,知春、感春、迎春,最终,让自身与春天融为一体。对于春天的估量、把握、感知、融合,我有自己的方式,既传统又新潮我让春从口入。我晓得,春虽无形,但可以看可以听可以闻可以触摸,甚而可以想像。然而,很多人忽略了重要的一条:春是可以品尝的,比如我,还会用吃的方式吸纳春天。这事说来话长,作为乡下人的后代,我是从长辈那里,传承了他们的经验与体会。一场细雨,一阵微风,草色遥看近却无。约三两小伙伴,提上竹篮,去蔡大凹拾地
2、衣,再到北山松林采松菇,待到晌午,第一缕春天的气息,就顺顺当当进入一家人的身体里了这时,外公准会告诉我们,这叫:春从口入。接下来,不管是阴是晴,南塘埂有挖荠菜的,龙王岗有挑马兰头的,大桥畈有采青蒿的,此时此刻,不一定非得呼朋唤友,赵钱孙李,任凭各人所喜。只有一件,不宜单独行动,那就是到汤家小河湾里捞篓蒿,这小河湾虽然不曾见过岸芷汀兰,初春的沙洲上,却长满了的篓蒿,绿茵茵嫩生生的一片,无论刀割,或者手捞,轻易可得,但世事往往存在吊诡,危险与容易同在春二三月,是桃花春汛常发的季节,刚才河水尚不能没膝,一眨眼,就窜到腰深,你一门心思割啊捞啊,河水趁你不备,把你推倒,这时若是没有同伴扶持,后果不堪设想
3、。除了野地,便是一家一户的菜园里,同样会爆出惊喜:越冬的青菜抽了苔,躲进地下的韭菜露了芽,缩成一团的豌豆伸长了腰,它们同样是春的载体,同样富含春的元素,历来受人青睐,不然,怎么连诗圣都有“夜雨剪春韭”的兴致!地衣、松菇、荠菜、马兰头、青蒿、蒌蒿、灰灰菜、香椿头、菜苔、春韭、豌豆苗,一旦被挑选出来,就不单是野菜或家蔬了,它们成了春的化身,它们是有形之春。它们让春的色彩、气味、能量、节奏、智慧与感情,成为具像,让春从口入,成为可能。让春与人的交感、交流、交融,成为可能。让春从口入,这样的好事,乡下人从来不敢专美头一天,乡下的餐桌上有什么,第二天早晨,它们必定在城里的菜摊上现身。蒌蒿、香椿头,被扎成
4、一把一把的,松菇按大小分类,灰灰菜、荠菜就论堆了吧。它们来自何方,城里人是不管的,见青见绿,就是见春。既然赏心悦目,即使惯于斤斤计较的人,也会慷慨解囊,把大地之春,变成自家之春。凉拌,爆炒,放汤,包饺子,抟圆子,摊煎饼,各显身手,各美其美。城里人爱讲究,他们会让春从嘴里经过之时,更有滋味些,甚或,更有情调些,这就是城乡差别吧,不过,春却殊途同归,无适也,无莫也。春的注意力,就放无远弗至、无孔不入上,受众在这个过程中,添加什么佐料,摆弄什么花头,无庸置喙。我后来变成了城里人,并且读了点书。我在那些书中,偶尔会碰到零星的文字,记录古人怎样用舌尖同春拥抱,如何以杯盘与春共舞。然而,我翻捡许多典籍,却一直没查到“春从口入”的出处。多少年过去了,我才恍然大悟:那一定是外公杜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