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哪怕只增1%的税我以前只听说过商店因为财务困难歇业关门,在美国,竟然见识了政府因为财政问题而暂时“歇业关门”。2006年7月1号,美国新泽西州州长科赞签署了一个17号行政令,下令新泽西州州政府所有“非基本的”办公机构都暂时关门。虽然“基本的”政府部门,比如警察局、消防队、监狱等等,还保持运转状态,但这个小小的行政令,也让4.5万人临时下了岗占新泽西州公务人员的一半以上。读者可能要问,美国州长的权力有这么大?大笔一挥,就可以让几万人暂时下岗?当然不是这样。美国作为一个法治国家,一切必须按照法律的规定来办事。美国又是一个联邦国家,每个州有每个州的法律。根据新泽西州的州法,在每年新的预算获得州议会批
2、准通过之前,政府不应当有新的花销。2006年的州预算批准截止日期是7月1号,新泽西州议会没能在7月1号之前通过新的年度预算。于是,州长科赞依法下令暂停那些“非基本政府部门”的运转。那么,州议会为什么没能通过州政府的预算提案呢?原因是,新泽西州政府面临45亿美元的赤字,为了填补这个赤字,州长科赞提出了一系列开源节流的做法,其中最重要的建议,就是要求将新泽西州的消费税从6%提高到7%,期望以此每年获得11亿美元的进账,而这个提议遭到由反对党控制的州议会的反对。双方僵持不下,最后错过了预算批准的截止日期。州长这才一怒之下签署了17号令,虽然是“依法”办事,但同时也是以暂停政府运转的方式来要挟州议会。
3、当然,无论是州长,还是州议会,都得罪不起选民。固然,增加税收会得罪选民,然而,一部分公共服务长期被关闭,以及大量公共雇员“临时下岗”,同样会惹恼选民。于是,从7月1号科赞签署17号令起,州政府和州议会开始了马不停蹄的谈判,7月6号,州议会的反对党内部就达成了协议,表示愿意接受消费税从6%增加到7%(意味着平均每个家庭每年多开支275美元左右),但是作为条件,增税所得收入的一半必须用于缓解高不动产税对老年人口造成的压力(新泽西州的不动产税全美最高)。换句话说,这边拔了羊毛,那边至少得部分地补回羊身上。7月8号,这一提案在新泽西州议会的上下两院通过。很快,州长科赞签署了19号行政令,下令解除17号
4、令。从8号开始,各个“非基本的政府部门”重新开张,到7月10号,所有的政府部门都恢复正常工作。新泽西州的这场“预算战役”才算平息下来。对我来说,有趣的是这场“预算战役”的政治过程。从政治运作的过程来说,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议会不是政府的橡皮图章它切切实实地审查、质疑政府提出的预算方案。也就是说,在涉及“掏老百姓口袋里的钱”及“花老百姓口袋里的钱”的问题时,议会确实在试图把守一个关口。就算是增加1%的消费税,就算是年家庭开支也就因此多275美元,那也不是某个领导一拍脑袋说了算。相比之下,我似乎就没有听说中国的全国人大或者省级人大曾经对政府提出的预算草案提出异议。事实上,别说一般的老百姓不知道我们的
5、消费税或者所得税的税率从何而来,有何道理,背后的政治博弈过程是什么,就是人大代表们自己,估计大多也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晕晕乎乎地投赞成票而已。当然,议会在把这个关口的时候,是一只眼睛瞟着自己的职位,一只眼睛瞟着老百姓的利益。如果政治家的职位必须通过适当保护老百姓的利益来维持,这二者不是“辩证地统一”了吗?当然,这里说的是一种理想的情况。很多时候,政治家只是虚晃一枪,“似乎”保护了老百姓的利益,实际情况却扑朔迷离。但是,至少在新泽西州的这个案例中,首先,部分州议员开始是怕涨税引起选民不满而拒绝州长的预算提案;后来,又同样是怕关闭部分公共服务惹恼了选民而达成了妥协。在这个案例里,政治家的政治
6、考虑明显受了选民利益这个指挥棒的影响。我们在公共领域里讨论民主或者民主化,易陷入抽象的、空洞的、口号对口号式的争论。事实上,民主是非常脚踏实地、非常柴米油盐的一件事。它涉及的,无非就是当有人要从我怀里每年多掏走275美元的时候,它是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掏走,还是会至少经过一场辩论。而且我可以倾听这场辩论,可以根据我自己的标准判断其中的是非,可以在下次投票的时候,给那个在我看来说话没道理的人投一张反对票。相比之下,在一个不够民主的社会里,公共财政的“软约束”问题似乎很难解决。如果民众或者民选代表不能有效地监控预算的出台过程,那么政府开出什么账目就是什么账目,它说花多少就是多少,它说花在哪儿就是
7、在哪儿。提案中的预算数字怎么来的,很少有人知道。这些数字是不是的确按部就班地花了,也很少有人知道。就算由于上级政府的压力,或者地方税基的不足,报出一个相对合理、相对有限的预算,各级政府还是可以通过“巧取豪夺”建立无数的“预算外基金”。近几年来,中国政府启动的“预算内外一本账”举措和崭露头角的“审计风暴”,可以说是非常积极的公共财政改革。但是,更根本的变革,还是在于推动人大切实地审查、质疑、监控政府的预算方案。谁都知道,花自己的钱是一件让人心疼的事,而花别人的钱是一件不怎么让人心疼的事。一个好的公共财政体系,就是要通过一个政治博弈的过程,让当权者花别人的钱变得像花自己的钱一样心疼,哪怕每年也就是275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