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父母在车上出来多年,很少回四川过年。每年年三十那天打电话回家,母亲总在电话那端叹息,好些年家里人都没有聚在一起过年了。今年弟媳在广东生小孩,父母来广东过年。父亲在贵州,母亲在老家,弟弟、弟媳和我则在广东东莞打工。母亲很少出乡,父亲也没有来过广东。确定好父母来广东过年已有一月之余。在这一个月,母亲几乎天天打电话过来,问广东的天气,要坐多久的车,坐火车还是汽车,然后担心房子没人照看。她犹豫不决地唠叨着。虽然这样,从母亲的声音依然能感觉她的高兴,她每次在挂断电话前,总会不经意地说一句:“一家人总算可以聚在一起过个年了”。父亲从贵州提前赶回四川,原本坐火车,后来见母亲准备了太多的东西,决定坐长途汽车来
2、广东。车从南充出发,司机说会过我待的常平镇,到时去车站接他们就行了。舅舅把父母送上车,然后便打电话告诉我,父母上车了,大约第二天晚上六七点便可到常平。舅舅又在电话里把长途客车的车牌号、司机的电话等等都告诉了我,嘱咐我,一定要到常平汽车站接父母;末了,又叮嘱我,他们到了就报个平安。他再三嘱咐,很是仔细。坐在车上的母亲从舅舅的手中接过电话,又把话重复地说了一遍,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怕我听错。其实我早已记好。况且,长途汽车经不经过常平,我还不敢肯定。出来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但是怕母亲放心不下,还是附和着她。母亲在电话那端说了好几次,直到快开车时,才把电话挂上。电话这端,我说我会提前打司机的电话,让母
3、亲宽心。我在计算着父母的行程,这是母亲第一次出远门,她又晕车,要坐这么久的车,不知她会呕吐成什么样子。我心里隐隐作痛,但是想到明日即可见到他们,心里稍稍有点安慰。我终究还是不能放心他们,想打个电话给司机,却不敢拨号。枯坐在桌子前面,想象着坐在长途客车上的母亲,她肯定脸色苍白、头发蓬乱。载着父母的那辆客车此时正穿越中国西南大地,玻璃窗外是冬日西南的风景,山坡、空荡荡的庄稼地、树木、河流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着,公路两边的景物如幻灯一样不断地划拉了过去。不晕车的父亲在做什么呢?他除了要照顾晕车的母亲,还做什么呢?载着父母的车此时该到哪里了?过南充,到重庆,然后是长寿、黔江、涪陵每次回去我都是坐火车,
4、要经过这些地方。整个下午,我都没有心思做事情。想象着载着父母的那辆客车,我在百度上搜索着,看看钟表,计算着他们该到哪里了。直到半夜,我都没有睡好,想着父母明天就过来了,也担忧他们坐的这辆客车。母亲一辈子生活在农村,她有一个习惯,天黑便睡觉,一大早就起来,忙里忙外。从没有熬过夜的母亲是如何度过在长途客车上的这一晚。不知她有没有睡着,夜里会不会受凉,晕车是不是好了一点。窗外是繁华的东莞,而远在千里之外,有一辆载着父母的客车正在黑暗中穿过旷野、隧洞、桥梁深冬的西南大地上,应该是一片萧瑟的风景,冷的山野,冷的收割后枯涩的大地;冷得河流蜷缩,冷得落叶树只剩枝条,常绿树也缩成一团;连天空的月亮都是冷的,悬
5、挂在车窗外那边的山梁上,照耀着沉睡的大地。大西南的公路蜿蜒曲折,错落有致的村合无声地向后退去,拥挤的客车上疲倦的旅客昏昏入睡。不知晕车的母亲此时如何。父母离我越来越近,过了贵州、湖南、广西,进入广东境内了。下午4点,打电话问司机,答7点可到;再问是否到常平车站,答肯定。在外多年,经常听说长途客车种种不是,把乘客扔在路口,或者根本不经过乘客要到的地方,中途倒车等,终归不放心。父母初来广东,又问了几句,司机答复是肯定的。6点钟,在老家的舅舅打电话问是不是安全到达。我再问舅舅客车发往哪里,得知客车终点站并非东莞,而是深圳,我又不放心了,这车肯定不会到常平车站。但是舅舅在电话那端肯定地说,司机说一定到
6、常平车站之类,我不再说话。只有打电话给司机,司机说要八九点才能到东莞,电话中他不再提常平,而父母肯定不知这辆车把他们扔在哪里。我暗自埋怨父母为什么不坐火车,这样夜晚把他们扔在陌生的路口,会不会有什么意外。直到7点,司机才说他们只能在黄江高速路口下车,大约8点半才能到那里。黄江高速路口在哪里,我不知道。虽然来了东莞8年,我对东莞的印象依然很模糊。东莞这几年变化太大了,这座只有100多万户籍人口的城市,却有着1000多万如同我一样来这里打工寻梦的外来者,他们中绝大部分的人都留在这个城市过年。黄江高速路口,8点半左右,我唠叨着。下楼。找车。去黄江高速路口接父母。面包车。司机是广西人。他知道黄江高速路
7、口在何处。离我住的常平大约40多分钟的路程,不是很远,可是天已经黑了,不知父母如何。倒是这位广西司机不断地安慰我,说他经常去那里接人,没有关系。交谈中,得知他来东莞11年,过年也不回家,留在东莞过年。天黑了,整个城市灯火辉煌,霓虹流光溢彩。坐在车上看着这座城市,想起自己8年的时光;想起这座城市带给我的不幸与幸运、悲伤与欢乐;想起这么多年没有回家;想起还在路上的父母,他们来这边过年,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这座城市对于我有着太多的情感,它已慢慢地在我的心间扎根,我习惯了它的节奏它的尖锐,它带给外来者的疼痛与喜悦,我慢慢地融入这座城市之中。而在父母的眼里,我早就成为这座城市的一部分,他们不会说我在东莞,而是说我的东莞,他们认为自己的女儿就是东莞的。就像舅舅在电话中说的那样,你妈去你们东莞过年,你弟弟他们也在,这么多年,你们终于可以在一起过年了。它应该是我们的东莞。司机还在说着,他父母过两天也带着他的儿子来东莞过年,然后说起他们村子有多少人在东莞这边,回家过年的人并不多,大家都习惯了在这边过年,或者一家人来这边团聚,父母来去的车都不挤,这边也热闹些,让在乡村的父母看看城市热闹的新年。司机的话很多,我只是在一边听着。车到了黄江镇区,很热闹很繁华,街头拥挤的人群、商铺长途客车司机打来电话,说车到了,你父母下车了。我催促着面包车司机,快点。父母在前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