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父爱的痕迹每天这个时候,我都会在寝室里做作业。忽然,手机响了:“今在大柏树,可否共进晚餐?”父亲的每条短信一般都不超过十字,且回信间隔较长。在小巧的键盘上,父亲那饱经沧桑的手指已很难像当年在二胡的琴弦上那般灵巧自如了。我回信确定时间及地点,然后整理衣装出门。进了餐馆,在二楼梯转角处,目力所及皆是椅脚桌脚,父亲裹着棕色袜子的脚突然闯入我的眼帘“爸”我的声音打破了空灵的寂静,父亲也许在走神,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瞪大了眼睛。日光灯下,父亲看似又显几分老态。餐馆只提供烧烤,父亲顷着菜单一样点了两份。我怕吃不了,他大度地说:“没事,今天老爸请客。”父亲一副做东者的大方和喜悦,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吃了多
2、少我已然忘记,因为只顾看电视新闻了。父亲起初说了些什么,后来见我专心于新闻,也就不再多语。这档新闻节目是插在六点半之前的,讲的也无非是一些上不了正档的“花边”消息,像哪家居民楼下开了个浴场,或是哪里的药店平价经营。我终于吃不下了。父亲端走了我盘中剩下的烤食。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我想他许是真饿了。倘若不是为了和我共进晚餐,他定会为了省钱忍着饥饿回家的。我借口嘴馋说要吃饺子,又带他去了饺子馆。十多只饺子他三五下就消灭得精光,我心里这才踏实了,好歹是没让他饿着。饺子馆离车站有一公里远。我说送送他,顺便走走方便消化。因为这后半句,他才没拒绝我。我想挽他的胳膊,但雨又在细细密密地下,只好作罢。到了一个路
3、口,父亲正寻思如何开口让我回去,我拉起他的手,指着右前方的亮处,说是新设的步行街,不曾来过,恰好顺路逛逛。父亲见我煞是兴奋,就应和着牵起我的手来。父亲的手有些粗糙,干燥得散发着暖暖的气息。转人流光溢彩的步行街,一种欢乐遂在我胸中膨胀,我想和父亲聊聊左边的那家店,好朋友过生日时一道来过,我俩可喜欢店里的椰汁球了几乎成形的话语在接受最后检查时卡住了。大脑传达了一个疑问,堵住了那些话的去路:父亲可曾认识我那朋友?别说是我那朋友,父亲连我的学校也未曾熟识,他只到过我班级一次,来去匆匆。此外,偌大的学校他也许只记得那恢宏的校门了。我仍在胡思乱想之时,父亲驻足甜品店门口。“我买甜筒给你吧。”循着父亲的目光
4、,我看见满满一玻璃柜的甜筒。“不用了,我饱了。”“老爸请客,不吃?”父亲的口气像是在鼓动我花不义之财。“真的不用了,饱得胃都鼓起来了。再个甜筒下去,怕会化学反应般地溢出来。”我在胃的地方比划了两下。其实我对这种甜筒很反感,这点,父亲想必是不知晓的。在一排喧嚣的饮食店中,终于冒出了一家书店。这对于像我现在这样的饱食者无疑是最大的福音。“进去瞧瞧”说罢我松开父亲的手,急不可耐地推门而人。正对大门的桌上赫然摆着一本精装的人间词话,我立马上前捧起,信手翻看起来。父亲在我身后轻声问了句:“怎么样?”“好好,”我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你也一起看看吧。”父亲拿起一本银灰色封面的书,饶有兴致地读起来。看书时我人
5、了迷,当父亲终于不忍地打断我时,进书店已是一个半小时前的事了。父亲说该走了,此时我才恍然想起:回家转乘的末班车已然驶离,这意味着父亲需要徒步三十分钟转其他车回家。匆匆结了账,我们迈出店门。到步行街的路口,父亲挥挥手让我回寝室。我执意要再送父亲一程。“书沉,再说你的脚会疼,快些回去吧。”父亲按住我的肩膀,执意将我转向学校的方向,推推我说:“快点回寝室去口巴,我自己会走的。”我拗不过他,只好和他道别。回去的路上再次路过那家书店,好奇于父亲所看的书,我迈步而入。就是这本西方艺术欣赏简史。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亲从不研究这方面的书,也未曾见他对此产生过兴趣。顿时,胸中汹涌而起的歉意几乎将我吞没,我木然地伫立于书店。“嘀嘀”手机的短信铃声响起:“衣服湿,切记回寝室换,勿着凉。”看着这段话,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后背,湿漉漉的衬衣已粘贴于脊背,而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眼眶忽然湿漉漉的,我想,有些痕迹,这一辈子也不会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