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白菜拌干豆腐 我在北疆当知青十年,于饮食大致未留下什么好的印象,惟独对白菜拌干豆腐颇留下些想头。这种细节往风雅处攀附,就很有些从延安熬过来的职业革命者深切怀念小米粥的意思了。 在说到好好吃好好吃(新学的港台腔)的白菜拌干豆腐时,先容我简单交代这大白菜和干豆腐各是怎么一回事。 东北的大白菜和我们江南的大白菜不是一个概念,那种身子骨非常健硕的白菜与我们这里的茭菜形似,但菜叶子更壮阔,菜帮子更厚实,江南的茭菜的味道实在难望其项背。人家东北人一到秋天,全家男女老少齐心协力使劲往地窖里倒腾白菜。到了窗户外头冰天雪地的时候,屋子里的炉子烧得火热,就开始用白菜炖猪肉,炒粉条,包饺子,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家人一
2、冬天的好光景全指着大白菜。 至于干豆腐,与我们苏浙沪一带的豆制品中的千张相仿佛,当然人家东北的干豆腐吃在嘴里更香,更有嚼头。究其原因,其一是只有东北的大豆才真正够格可以拿来作豆制品的原料,其二是拿我们江南的浮皮潦草的豆腐坊与人家东北的相比,手头上的功夫起码降低一个半档次。 我第一次吃白菜拌干豆腐,是在一个叫安平的美术工作者的家里。安平这个名字,若是五十年代曾在美术界混混的大小知识分子,如今使劲拍拍脑袋或许还能想得起来。安平曾在上影的动画片骄傲的将军里担任过美工,七十年代初虽然摘了右派的帽子,仍然缩头藏脑地在我们农场的电影队里打打杂。 安平请我们吃饭的时候,我们几个知青哪会计较什么右派不右派呢,
3、我们一口一声地唤他安老师。然而,安平却惶恐地挥挥手,压低了声音说:“不敢,不敢,就叫安平。” 安平这个人,曾经把矗立在农场俱乐部门口的毛主席去安源的巨幅油画挥洒得气吞山河,安平居然也可以把简单的白菜拌干豆腐拌得令我们齿颊留香。安平用上海话对我们轻松地说,“格个物事简单来西”。我们就饶有兴致地看着安平把白菜洗净,晾干水分,切成条状,以少许盐先撒拌,干豆腐切成菱形状拌入,然后以滚烫辣椒油淋之,再佐以白糖和兑水的醋精。其时其地弄不到醋,更甭说味精、香油之类了 很久以后,我在想,似安平那种既简单又别致的制作菜肴的生存方式,很容易让人涌起怀念清贫甚或安贫乐贱的心绪。前几年,杭州也曾冒出过一家想“勾引”知青们返璞归真的“北大荒”菜馆,可惜,怎么会忽略了白菜拌干豆腐这道菜?只怕是真要想拌也拌不成啊,到什么地方去弄正宗的东北大白菜还有颇耐人咀嚼的干豆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