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柏林墙翻墙故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国会大厦300米开外,就是德国的象征勃兰登堡门。女武神在城门上傲视柏林城,与菩提树下大街另一头的亚历山大广场电视塔沉默地对峙。造访柏林的政治家,一个不落地都会来勃兰登堡门,冷战时代更是如此,因为这儿正是东西德裂痕中最炽烈的伤口。1963年6月26日,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在勃兰登堡门演讲时喊出:“我是一个柏林人!”成了冷战史上最振聋发聩的名言之一。无独有偶,二十多年后,1987年,冷战结束前夕,罗纳德里根也在同一地点发出了呐喊:“戈尔巴乔夫先生,拆掉这堵墙吧!”勃兰登堡门的游客服务中心贩卖一种特殊的明信片。纸片上镶了一个圆形的小塑料盒子,里面是一小块柏林墙碎片。是
2、真是假无从判断,销路倒是完全不用发愁。广场上,穿着苏联和前东德军服的小伙子拉着游人照相收费,旁边还有人刻了旧时的边境检查章,游客掏出几欧元,就能换取通往自由的证明。商店的明信片上有许多令德意志民族刻骨铭心的场景。比如,1989年柏林墙倒塌后,勃兰登堡门前挤得水泄不通,年轻人狂欢、落泪,彻夜不眠。最著名的照片出自彼得列宾之手,当时他初出茅庐,画面上:一个士兵正跳过带刺的铁丝网,用摄影大师布列松的话讲,是个“决定性的瞬间”。这是柏林墙公认最经典的一瞬。1961年8月15日,19岁的萨克森士兵康拉德舒曼被调入首都筑起柏林墙,受到谩骂和诅咒的他心头充满困惑。后来,铁丝网那头的西德人转而开始怂恿他:“过
3、来!过来!”小伙子突然把手里的香烟一扔,抛下沉重的武器,跳过铁丝网,这一刹那,彼得列宾按下了快门。看看遍布城区、形态大胆的现代主义建筑,就知道柏林人也善于消解历史。如果他们对过去过于严肃而不能放松,波茨坦广场便不可能出现现在那些穿过街道的巨大的粉红色管子,它们象征着已经消失的柏林墙。东德刚刚瓦解时,波茨坦广场还是一片荒废的土地,今天这里摩天大楼云集,成为消费主义的圣地。从波茨坦广场沿着莱比锡大街往东,再顺威廉大街往南走上二三百米,就是著名的“恐怖地形图”。这座户外博物馆建在盖世太保和党卫军总部的遗址上,在它身旁是一道约两百米长、保存完好的柏林墙,其长度仅次于东部画廊。墙的南边,是一条下沉的户外
4、长廊,以精致的图文描述了1933年至1945年间的德国;在墙的北边隔街相望的,是幸存的帝国空军部大楼,赫尔曼戈林曾在此办公,1949年后成为民主德国部长会议所在地,1953年6月17日工人起义反抗前苏联时,民众曾在此示威,现在归德国财政部大楼所有。方寸之地,历史竟能来回穿越、反复上演。离此地只有700米的查理检查站是柏林墙的标志性景点,但也极度商业化。穿着古旧的“美苏士兵”和川流不息的游人永不停歇地合影,怎么看都觉得滑稽。这不是消解,是纯粹的消费。还好,查理检查站博物馆并不让光阴虚度,它集中精力讲述的,是林林总总的翻墙故事。翻墙有很多种办法,有的人靠奔跑,有的人开车蛮撞,这些没什么技术含量,靠
5、的是一腔热血。也有组织有偿提供假护照,并负责培训逃亡者。还有人从下水道逃走,后来东德政权发现后改造了给排水系统,下水道这条路不好使了,于是人们开始艰苦卓绝的地道逃亡。柏林西北部的贝瑙尔大街一带,地下沙土松软,湿度正好,又是柏林墙经过处,是挖掘地道的好地方。街面上指出了多条当年的地道遗迹,当然,今天早已填实。这里现在成了柏林墙公园,每个夏日周末会举办全城规模最大的二手市集,琳琅满目、鼓乐齐鸣,是淘二手便宜货的休闲好去处。不过此时已到10月初,天上阴晴不定,大风刮得云层乱舞,一阵暖一阵寒。公园的草坪上落满枯叶,有人把书盖在脸上躺着晒太阳。公园的对面,是柏林墙档案中心,德国人以举世无双的严谨细密,整
6、理出浩如烟海的资料以供查阅。而公园角落里,特意重建了一个望塔,并再现了昔日多重高墙组成的封锁线。“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柏林墙经过不断加固拓建,到后来几乎已不可逾越。然而总有奇迹。有人藏在车前发动机专门改造出的隐蔽舱里,舱门需要多个部件启动并旋转至一定角度时才能打开,由此逃过检查;有人自制热气球,从柏林郊区起飞,飞至子弹打不到的高度,安全降落在西德;有人自制滑轮和箩筐,在风雨夜沿着电线杆滑行,6个小时后终于逃脱;有人居然会做简易的潜水艇,从北海下水,迂回绕到了资本主义的疆土这些汽车、气球、滑轮、潜艇,都被捐献给查理检查站博物馆,原封不动地放在展厅里!今天,面对着这些简陋的器具,除了默默感慨人的
7、能量和勇气,别的话都是多余的。放映室里还有些逃亡题材纪录片或电影,印象中有一部特别有趣,是兄弟俩自制滑翔机飞越柏林墙,半空中用手持摄影机拍地面状况,边拍边聊,举重若轻。和往事干杯,说声再见,再也不见东部画廊有许多精彩的涂鸦作品。最有名的恐怕是卫星牌小轿车冲破柏林墙那幅,又或者是勃列日涅夫和昂纳克的“基情之吻”。在卫星牌小轿车的上方,有句经典台词:“Test the rest。”大意即指,留在体制内的人们将遇到真正的考验。东部画廊是现存最长的一段柏林墙。两德统一后,全世界的艺术家都被邀请来在这一段墙面上自由创作。大体上,他们都在热情讴歌解放,然而我心底的问题是,如果二三十年后,当年那些艺术家重返
8、柏林,他们对彼时和今日又会有怎样的判断和描绘呢?在高墙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人,曾经以为这就是世界的全部。在墙倒塌之前,相比起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波兰等兄弟国家,东德的生活水平优势明显;然而,倒塌之后,人们突然发现,其实他们活在一个破旧、灰暗、污染严重的国度。前面提到的那位跳过铁丝网的士兵康拉德舒曼,此后融入了西德社会,还娶了一位西德女孩,在奥迪工作了近20年。柏林墙倒塌后,他终于有机会回到故乡,结果却发现,在故乡人心中,他只是个背叛分子和帝国主义的棋子。柏林墙无情地从心理上永远隔开了他和他的亲人,1998年6月,他在自家果园上吊自杀。在柏林墙公园广阔的草坪上,有一片陈列柜,柜子被分成许多小格子,
9、每一格都属于一位柏林墙的受害者,有的放上了照片,有的连照片也没有,秋风萧瑟,不知道是谁在其中一个格子里摆上了一支白玫瑰。公园里有一座令人惊艳的和解小教堂,这座以黏土和木材建成的现代主义建筑,是为了纪念1985年被东德以“提高边界安全性”为由炸掉的和解大教堂。后者于1894年建成后一直保存完好,却因为孤零零地矗立于东西柏林间的死角地带,成了政治的牺牲品。来自斯洛伐克的志愿者小姑娘说,现在它仍被用于婚礼等日常用途。柏林市区的许多教堂都已经变成了单纯的景点,丧失了功能上的意义。东德政权本只想开放公民私人旅行,却被理解成“开放边境”,人类史上速度最快、流血最少的革命发生了。1989年11月10日的早晨,人们发现柏林又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城市,没有什么比自由地在城市里散步来得更快乐。弹指一挥间,20多年过去,柏林墙渐行渐远,也许,正如柏林墙一书的作者弗雷德里克泰勒感慨的那样:“有时我们可能相信希特勒从未存在过,奥斯维辛只不过是一个波兰荒凉小村庄的德语名字,而柏林墙只是某些人疯狂想象出来的虚幻之物。”但,那136个因柏林墙而逝去的生命,真的已化作历史长河中的轻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