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清明或献词春天里,总有一些美好的事物要出现我吃惊于春的腾挪术,魔术,虚幻术。她们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甚至会让冷艳孤绝的霜雪,揭开自我的谜底在春天里。风,藏有一万把刀子,削铁如泥她们“剪啊,剪啊”,山和水,浮现出金童玉女的模样。森林,也会长满新鲜的指甲那些春风,一次次在大江南北,为大地依次安装悦耳的口琴,为日光下伸懒腰的昆虫,弹催眠曲万物攒下足够的内力,她们扬花,受粉,通婚配她们创造宇宙,星空,在永恒中,不断轮回挖野菜时光有时快,有时慢有时,它突然停在那儿像是张望的母亲那是五十年前,断荒代。母亲就是那么张望着。将时光的苦菜,一根一根捡在筐内在不知不觉中,岁月的齿轮,越拧越紧雪和霜,一层层涂上
2、母亲的两鬓。直到一座雪似的山,立在头顶那一年,我回乡探母田野碧绿苍翠,大地空阔。清风拂动衣角绿草一遍遍亲吻一个归乡人远远的,田野的尽头,一块撂荒地里,有一株白头芦苇在微微晃动。我禁不住热泪喷涌心疼那个,为我挖野菜的人春天来了万物都在复苏那些死去的昆虫,也在慢慢复苏。灯光渐渐发亮月色慢慢挂上树梢大地正在萌动深埋地下的亲人,被春雷惊醒他们一个个吐出绿长出叶子那立在坟头的树,仿佛大地的耳朵。听春风吹过听人间一遍遍的呢喃之声风中的刀片四月的风里,藏有无数枚刀片。如果刮到清明刀片会割出一道道疤痕。如果再猛烈些,就会刮到坟地刀片会割出一声声悲戚。我跪在坟头前。一枚枚刀片,举着白色的刀光从我身体的各个部位不
3、断地割着我担心,风中的刀片会穿透土层割伤一个沉睡不醒的人卷尺更多时候,我在黑暗里想他。一个一生都弓着身子走路的人,如何学会遁地术让更大的悲伤越墙而过。他交出盐巴,交出白色的骨头和掌心里坚硬的泪。唯独没有交出刻在脊梁上的那把卷尺。明晃晃地像一把粘血的铁戒尺,虚晃在高空火葬那天,卷曲了一生的父亲终于让我清清楚楚看到了,安放在他骨头里的刻度献词无端的落日在下垂时刻,流淌着击越眼目的眩晕。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色,挣脱官腔,纷纷向远方飘移。那不是最后的挽歌。而是为下一个黎明刚刚拟好的献词久远的古墓在我的囫囵村村西部,是一条河岸。经年的雨水,冲刷成峭壁。仿佛被岁月的刀子,切割而就。也许是五百年,一千年或许是
4、两千年,或许,更为久远那些墓群,像是一个个破败的搖篮就那么明晃晃地,悬吊在西河岸边。年少无知时,我捡拾到一块头盖骨。出于好奇端于手掌揣摩。我想象他曾经是类人猿,爬着走路灵猴般出没在旷野有时,也想象他是征讨匈奴的将军或是富甲一方的财主。更多时候我会猜测,他可能和我一样是一个落魄文人。沉思中常常遭到父亲严厉的呵斥至此,我终生不敢触碰神鬼之物七年前,在郭磊庄殡仪馆。一堆白骨,重新摆放在我的面前我手捧冒着热气的骨头想象着离世的父亲穿得那么单薄。几百年过后,会不会端放在他的后人手里此后,我患下迎风流泪的眼疾此后,遇到白骨,就像遇到久别的亲人心生欢喜也心生哀伤(毕俊厚,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扬子江诗刊四川文学解放军文艺延河诗潮诗选刊星星诗刊等刊物。)编辑:耿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