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墓碑前的花圈 我编十月杂志时，发表过女作者L的散文。有一次到南方丁城约稿，顺便看望了她。应她邀请，一起游湖。回京后，她描绘了我们共赏湖上落日的情景：“老师你记得吗，那西下林梢的落日，把湖水染成金黄；湖畔凉亭里那个穿绿纱裙的倚栏女孩儿，欢笑着，双手捧着一只美丽的小鸟。黄昏青铜般降临，笼罩住岸边咱俩坐在一起的身影”当时我觉得L的艺术感受好，文笔像散文诗般优美，并没有多想其他。之后她来信渐多，说：“我躺下来一闭上眼睛，就出现老师的形象，寒冷的秋夜里便有了温暖。”说：“北京这个城市，因为有了你，使我感到亲近、亲切。”说：“希望老师再来丁城，让我们再享共同的黄昏。”还在信里陆续夹带着并蒂的绿叶、印有玫瑰
2、花的邮票以及显示她苗条身材的泳装照。我警惕起来，心生惶恐，发觉她对我产生了深深的恋情。我后悔过去经常给她寄杂志、书籍，后悔多年来耐心辅导她写作，后悔去南方约稿时看望了她。她的来信越来越频繁，过三四天就寄一封，热情似火，欲罢不能。面对浓得化不开的情书，我不知所措。我知道我决不能回应。如果呼应，给她希望，必将给彼此带来伤害和麻烦：在两棵树上筑巢的鸟，决得不到幸福和安宁。同时心里清楚，决不能简单回绝。她是一位单身女人，瘦弱多病，且有点神经质。拒绝将给她打击，我于心不忍她受到强烈刺激。身陷如此的漩涡，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L的情书越来越勤，短短一年多的时间，竟寄来了146封。有一封信中，附寄一首情诗
3、：当我跋涉时巧遇你这颗亮星生命的秋雨中霜叶不再凋零当漫长无尽的黑夜再次降临燃尽的烛泪又浸湿我的枕巾你及时掠过我那狭小的窗棂照亮并且慰藉我孤独的黎明面对情书，我只能保持沉默，拉开距离，慢慢疏远，但愿时光渐渐冲淡、消退她的痴情。此后三四个月里，她没有来信。我推断她对我的冷淡表示失望而终止了彼此的交往。一次偶然打电话给丁城的文友，才得知她得了癌症，已不治身亡。我如受雷击，浑身颤栗。急冲冲赶到丁城湖畔她墓前，仔细观察了背山临水的环境，用手掸去墓椁上的残枝、败叶，掏出了酒精纸拭净碑上的浮土，倾倒瓶中矿泉水浇灌了我带去的花圈，把它置放在她墓碑前。我默坐在花圈旁，回忆我们相识的经过。她是有才的，写给我的信远比我发表、获奖的散文精彩。我情不自禁跪下来，亲吻她墓碑上的照片：“L啊，你走了，我也迟早要到你那儿去。生命短暂。短暂的生命里人人都有难解之事。我是有家的人，怎能一分为二，接受你的爱。你抑郁离去，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请你设身处地想想，我该怎么处理如此尴尬的局面？亲爱的L，期盼你在那个世界身心安宁，并请你宽恕我的无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