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海,从不拒绝船从彼岸到此岸,惟靠妈祖与船。1661年,郑成功深知仅靠金厦两地不能自保,驱逐荷兰据守台湾成为惟一活路。次年,这岛果然成为明郑栖身地,从此定了岛性,成为汉人避乱岛。1664年,金厦为清兵所陷,郑经撤至台湾,从此真的只能靠这座海岛。在这荒凉梦境,由征夫与浪子舍命屯垦的所在,没有原乡与家室的温暖,只有生了根须的孤独,及圈在脖子上被汗水与泥土染黑的护身符。然而横渡之路,从来不曾风平浪静。1660年,时当郑成功北伐战败退守金厦、尚未攻台之际,清廷为了彻底消灭郑氏势力,实施隔离政策,颁布“边界令”,强迫沿海省份居民向内陆搬迁三十至五十里。筑起边界防线,严令“寸板毋下海,粒米毋越疆,犯者死连坐
2、”,以期斩断郑氏与大陆的依存关系,迫使郑军“海上食尽,鸟兽散”。随后更实施“海禁”苛政,严禁闽粤居民出海,不择手段禁止任何一种有“通贼”嫌疑的行动,务使台湾孤立,让岛上之乱臣、贼子、盗匪、流寇、顽民、吐蕃自生自灭,让海成为台湾的牢。1683年,施琅率清兵攻打台湾,郑克爽降清,明郑亡;次年,台湾纳入清版图,隶属福建省。即使如此,清廷视这海外弹丸之岛如毒瘤而非明珠,立即颁布渡台禁令,撮其要:一、严禁无照渡台;二、不准携眷;三、禁粤民来台(清廷认为粤地乃海盗渊薮,非良民,若来台,必增乱源)。自1864至1895年割台为止,清廷治台凡212年,施行禁渡令的时间极长,直至1788年后才解除携眷禁令,欲渡
3、台之百姓若属良民,不论携眷与否一律发照,准其渡台谋生。算一算,有一百多年海禁期,其间虽有几次短暂松绑,大抵而言,海仍是台湾的牢。然而,海也是台湾的门。1684年,台湾纳入清版图之初,约有汉人15至20万,1811年(嘉庆十六年),台湾人口超过200万。这120多年人口蹿升速度对照前述一百多年禁渡防线,只证明一件事:海洋的力量不是长戟和砖墙挡得了的。海,从不拒绝船。偷渡的船,必在暗夜出海。连星月都是多余的,一船船永远拿不到执照、没有身份的人,只带着两手两脚一口气,祈祷自己是横渡恶水的幸运者,他们向妈祖发誓,若能爬上台湾海岸,一定好好干活,偷渡之路“六死、三留、一回头”,人命如浮萍。台湾县志记载:“更有客头(即专营偷渡之人蛇集团)串同习水积匪,用湿漏小船收载,数百人挤入舱中,将舱盖封钉,不使上下。乘黑夜出洋,偶值风涛,尽入鱼腹。比到岸,恐人知觉,遇有沙汕,辄赶骗离船,名曰放生。沙汕断头距岸尚远,行至深处,全身陷入泥津中,名曰种芋。或潮流适涨,随波飘溺,名曰饵鱼”不忍的是,如此悲惨遭遇竟被戏称为“放生”、“种芋”、“饵鱼”。一条海峡,不知收留了多少鱼群般的浮尸?他们大多是年轻男子,他们死不瞑目。执是之故,那上岸的人怎能不回头记取海中数以万计的羡慕眼睛?怎能不虔诚合掌,向好兄弟道谢?古早台湾,一人之生,往往建筑在众人的死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