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只是抹去了脂粉的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婊子合该在床上有情,戏子,只能在台上有义。每一个人,有其依附之物。胎儿依附脐带,孩子依附娘亲,女人依附男人。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床上,离开了床即又死去。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台上,一下台即又死去。一般的,面目模糊的个体,虽则生命相骗太多,含恨的不如意,糊涂一点,也就过去了。生命也是一本戏吧。折子戏又比演整整的一本戏要好多了。总是不耐烦等它唱完,中间有太多的烦恼转折。茫茫的威力。要唱完它,不外因为既已开幕,无法逃躲。如果人人都是折子戏,只把最精华的仔细唱一遍,该多美满呀。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故事,诸位听得不少。那些情情义义、恩恩爱爱、卿卿我我,都瑰丽莫名,根本不是人间颜色。人间,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又一场了。戏人与观众的分合便是如此。高兴地凑在一块,惆怅地分手。演戏的,赢得掌声、彩声,也赢得他华美的生活。看戏的,花一点钱,买来别人绚缦凄切的故事,赔上自己的感动,打发了一晚。大家都一样,天天合,天天分,到了曲终人散,只偶尔地,相互记起。其他辰光,因为事忙,谁也不把谁放在心上。歪歪乱乱的木椅,星星点点的瓜子壳,中间还杂有一两条惨遭践踏、万劫不复的毛巾,不知擦过谁的脸,如今来擦地板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