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依旧貌美大年初五出门，摩托车坏了，只能骑自行车。一骑上自行车，我忽然有了一种被解放的感觉。骑自行车就意味着你不用考虑路的问题了，什么路都可以走，大不了扛起自行车。我专拣人迹稀少的山路走，我喜欢这些只印着羊蹄印的小路，走在这样的小路上便于胡思乱想。只要大方向正确终会走到的，不必担心走错路，自行车轮在两边都是枯草的小路上转动让人感觉很惬意。忽见前面沟里升起一股青烟，春节刚过，这里怎会有人烧纸？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妇女在沟底烧玉米地里的残茬，好勤快啊，刚初五就动手要种地了！她抬起头奇怪地看看我，这人怎么骑车走到这里来了？她没说话，我也没说话，两个人无声地错过去了。继续前行，一道大沟截断去路。如果硬
2、要爬过去也不是不可能，但一场雪刚化了，沟崖上满是泥泞，我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绕过去。沿沟帮向下，自行车也骑不得了，只能推着走。转过一堵山崖，出现一户人家，红瓦石墙，大门上贴着崭新的春联，与这猩红的春联相对的是门前一丛翠绿的竹子，仍旧一片冬日苍黄的山沟里这是唯一的绿色，分外醒目。但是，门上却挂着一把锁，主人已经不在这里居住了。现在深山沟里很多人家都迁居到村镇里，山沟里的旧居不忍拆除就扔在这里，但过年仍旧要回来贴春联。这是一处被主人遗弃的故居。整条山沟里寂无一人，我站在门前感受着这红绿相映却又荒凉的凄美。脑海里想象着这一家团聚在村镇里的人们，不知不觉走进了一处公墓里。过年新烧的纸灰，供台上摆放
3、的点心和水果都还在。这些年我经常拜访公墓，因为一半故人都是在这里相见了。看了看墓碑，大部分姓刘，于是我知道了，这是小刘家庄的公墓。一个一个地随意看着，忽然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一块黑色大理石墓碑上王之华。还有些疑惑，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同姓名的很多。但再一细看，确定遇到故人了。慈母王之华之墓。生于1946年12月11日，逝世于1984年7月23日。王之华，小学同学，我们的班长。记忆犹新的是她那张红红的脸，鲜艳得如同红苹果，在同学中非常明艳可爱。岂不知这正是她不长寿的原因，她的兄妹们都有着鲜艳的红脸膛，也都是英年早逝。关于她的记忆不多，因为她过早就休学了，小学也没有念完。1958年大跃进，年龄大
4、一些的小学生都被安排退学去参加大炼钢铁劳动，孩子也是劳动力。1947年是个杠儿，她比我大一岁，我继续上学，她却离开了学校。其实，她生日小，只比我大一个月。文化大革命，她的二哥王之春是红卫兵司令。我那时参加了另一个组织的红卫兵，我们是一群乌合之众，只是在一起唱唱歌，拉拉胡琴。但他们那个兵团却要消灭我们，不断挑起事端，甚至要抓我。有一天在大街上忽然遇到了王之华，走过去时，灵机一动，我叫了她一声。她已经出脱成一个美丽的大姑娘了，愣愣地站在我面前。我说，跟你二哥说一声吧，我们只是凑一块儿玩一玩，根本就没有什么革命目标的。她一甩辫子说，他们的事儿，我管不着呀。说完就走了。但从那以后，王司令再也没找我们的麻烦，我对同学王之华心存感激。后来我到了东北，再也没见到王之华，再后来听说她嫁到了小刘家庄，再后来听说她死了，还不到四十岁。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了她的坟墓，她已经离开人世三十多年了。坟头上长满黄色的蒿草，中间压着一张草纸，风吹得像旗子在飘动。供台上还有一把水果糖，五颜六色很好看。一大片土坟，跟她的一样，一个一个静静地立在阳光下，已经接近中午，阳光明亮得耀眼，我看看四周，很想找个人说点什么，荒野中没有一个人。推起自行车要离开时，忽见她一甩辫子说，他们的事儿，我管不着呀。我已是白发苍苍，她依旧貌美如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