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新中国水电的起步打开文本图片集上任伊始丁东:您是从哪年开始搞水电工作的?李锐:我是一九五二年九月廿九日离开湖南到北京的。在这之前,我曾多次向黄克诚提出不愿再搞宣传工作,希望转业到工业建设岗位,他一直不同意。直到他知道自己也要离开湖南、到北京担任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和总后勤部部长时,才同意我的要求。我是和他同乘一列火车北上的。我在一九五二年十月三日的日记里写有这样一段话:“廿五深夜一点从长沙动身,各界隆重欢送黄老。车开之前,与送行者挥手告别,心中似无惜别之情。我为自己另辟一条大道了。”当时的心情确实是庆幸自己终于不再坐而论道,可以干些实事了。到了北京,才知道我被分配到燃料部管水电,周太和告诉我这是陈
2、云同志的意见。开始住在翠明庄招待所,几天之后胡乔木听说了,给我打电话,动员我到中宣部管党史研究,被我拒绝了。田家英和黎澍来看我,我向他们表态:笔杆子洗手不干了,投笔从工。我将带到北京的有关中国近代、当代史料的书、资料(很多是大部头的书),还有我收集到的党史资料全部送给了田家英。其中最珍贵的是全套的同盟会机关报民报,是陈长簇送给我的,他是我父亲在日本留学时的同学,和我父亲一样都是同盟会会员,退休前一直当湖南省高等法院院长。田家英是带着逄先知来的,把这些书和资料都拿走了。这说明了我当时的一种心态:从此埋头干工业,搞经济,不写文章,不搞这套名堂了,下半辈子下定这个决心了。住翠明庄的时候,第一个跟我接
3、头的是燃料工业部的办公厅主任王林,他是高文华在领导北方局工作时,北方局同中央之间的交通,“六十一人”案的情况就是王林带到延安去的。抗战时期他也到了延安,在李富春下面工作,属组织部系统,管内外交通,就是负责延安党中央同白区地下党的联络。我和范元甄随杨家岭大队离开延安时,那个大队的副队长就是这个王林,他那时负责大家一路上的吃喝拉撒睡。所以,我们算是老熟人了。王林向我介绍了要我去负责的水力发电工程局的情况,说这个局是燃料部部内的一个局,原来的局长黄育贤,新中国成立前是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水电处的处长,另外有个副局长张铁铮,东北人,是原来修复丰满水电站时的负责人,比我大五、六岁,是个老同志,三十年代初的
4、党员,坐过牢,特别把他从丰满调到北京来搞水电的。王林说,张铁铮迫不及待地要搞大水电站,要我注意,不要跟在他后边一路瞎忙活。他还谈到 1950 年燃料部召开过一次全国水电会议,那个会议也就是了解一下全国水电的情况,范围不大,并没有提出发展水电的大计划。那个时候,我脑子里面对水电完全是空白,王林的介绍算是部领导给我的第一个信息,就是:水电现在还提不到国家的议事日程。然后他就给我介绍燃料部内部的分工情况。燃料部统管全国的煤、电、油,有三个总局:煤炭管理总局、电业管理总局、石油管理总局,局长分别是孙然、程明陞和康世恩。康世恩后来当过副总理。孙然在“三反”运动中被打下去了,接替他的是徐达本,后来是煤炭工
5、业部的副部长。这三个总局设在部外,是事业单位。人事、行政归部里管,业务是独立的。燃料部部长是陈郁,副部长是李范一(民主人士)、刘澜波和李人俊(后来担任过国家计委副主任)。刘主管电;李主管油。燃料部的上面是国家财经委员会,陈云和薄一波管事。王林谈了这些,我就走马上任了。燃料部那个时候在北京饭店对面的一幢大楼,计划司等在部大楼里面办公;三个总局在外面,电力总局在府右街的口上,水电工程局在西交民巷一栋破破烂烂的房子里面,过去好像是家银行。局里有三十来人,四、五个县一级的老干部,技术人员以原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的老人为主,有黄育贤、张昌龄、李鹗鼎、程学敏、陆钦侃、王伊复一些人;局下边分几个处:工程处、计
6、划处、总务处。当时这个水电工程局管什么呢?可以说几乎没有它能够管得着的项目。已经具备发电功能的水电站如丰满水电站,它的修复工程归东北电力局管;开始施工的水电项目也无权管,如福建在建的古田溪水电站、浙江的黄坛口水电站,都归地方管;刚刚立项,正在准备施工的水电项目,如四川的狮子滩水电站,归四川省领导管。水利部管的水库就更不用说了,如北京的官厅水库、淮河上游支流的那些水库,都是只管防洪、灌溉之类作用,根本不考虑发电。黄河有个黄河水利委员会,那时正在考虑要修防洪水库(不是后来那个发电的三门峡工程),当然还是水利部的项目。就连勘测我们都插不进手,武汉有一个勘测队,也归地方管。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局面,地方上
7、和各部门各自为战。丁东:那这个部内局到底是管什么的呢?李锐:管水电的计划。怎么管?就是出点主意,也可以下去看看,提提意见,在技术上帮帮地方的水电项目。部里面的领导很少过问这个工程局的工作,它实际上就是部计划司附属的一个水电智囊。我知道陈云把我放在这里不是随随便便的,是有他的想法的。但是我上任之后,了解到燃料部不重视水电,工程局没有地位、没有发言权,即明白这是件非常复杂的事情,工作局面的打开,不是一下子能办到的。丁东:您去了是不是就成了一把手?李锐:对,我去了是一把手,当局长,张铁铮还是副局长,黄育贤改当总工程师。但干水电我是外行,因此到任后,开始阶段就是了解情况,一声不吱。我走的第一步棋是什么
8、呢?下去看,有两个地方在施工嘛。这样说其实并不准确,我到局里时黄坛口施工中出了问题,已经停工了。另一个项目古田溪还在施工。于是我就下去看。看了,了解了具体情况才有发言权。我先到的浙江。浙江的工业厅下面有个水电机构,管黄坛口施工。黄坛口出了什么问题呢?它是衢县地方上修的小水电站,主要技术负责人徐洽时,是浙江大学毕业的,是我国第一批留美学水电的,原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下属水电处那一部分人的头头,他后来当过浙江省水利厅厅长,老资格。中国过去这些负责基本建设的人,虽然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但是缺乏实践经验。水电站都是建在河流上的,需要修一条坝把河流拦断,坝的后面形成一个水库,水一立方米重一吨,就是说,水库
9、蓄水会对水库的基础和河的两岸形成压力,压力大小是由坝高和流量决定的,而拦河坝本身的重量,也对河床和两岸接头处形成压力。因此大坝地基必须非常可靠,与两岸接头处在地质上也是绝对不能出问题的。可实际情况呢?黄坛口开工前,他们只是一般性地查一查,并没有真正搞清楚地质情况,结果开工后,先是开挖地基,然后开挖左岸,这才发现左岸岩石破碎,是非常松脆的岩层,拦河坝无法接头,越挖越不行,只好停工。我到浙江以后才具体了解了这个情况。这同中国自古以来科学的落后有关。那个时候有地质系的学校我知道的只有清华与北大,而地质系学的主要课程是什么呢?是找矿、开矿,地质就是管矿产,管煤矿、石油、铁矿、有色金属这些,没有工程地质同水文地质这两个专业,这两个专业是随着后来水电建设的发展,才在大学建立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