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根的问题俞昌雄我和我的鲸鱼鲸鱼的梦是否像一座岛屿我问出海的人,也问过波浪海的那一头传来回声那是鲸鱼,它巨大的尾鳍正掠过深渊里唯一的沉船鲸鱼的身影留了下来一块空心的雕塑,又像悬浮的海搬不动,到了海的内部它成为自己的王凶猛又纯粹我长久地注视,几乎看见它体内的生灵和那愈来愈孤独的岛屿,在漆黑的水流中我的鲸鱼有过无数沸腾的夜每一晚,它消失,又重现所有关于深渊的传说都因它变得惊险鲸鱼啊鲸鱼陆地上发生的一切也是如此人们渴望在大海的肢体上跳舞却恐于自身的渺小和暗处的消亡关于乌鸦的第 N 种描述上了年纪,几乎想不起乌鸦早年黑黑一片,现在空了乌鸦总有更多的去处像人,活于他乡,死于眼前乌鸦惦念的地方没有人记得没有
2、人拿它的黑,交换身体中的暗,如一场对峙它们在高处托管着更高的肉体某个夜里我得到乌鸦的馈赠那类似翅膀的物件庞大而神秘我想飞,在树木与天空间在仇视的骨与深爱的泪之间乌鸦凝在那儿,比雕塑更像雕塑,内里的光要射向另一个世界,栅栏已解除透明的星体被我们唤作知己关于乌鸦的第 N 种描述无人知晓,每一个日子它们重新飞过,像每一张脸丢失,又在别处独自闪烁云淡的云云没有故乡,但在这里它是归客,不大不小的村落人们习惯性地抬头,几乎同一时刻云朵俯下腰身,像古老的盟约南来北往的人途经这里喊那个名字,往身体里喊隔日才落下,那声音此前正穿越田园与屋舍,犹如唤醒的云那么多形状各异的云云的附身,某个雨夜它们又融合像族谱里血脉
3、一致的姓氏开始跳跃,寻找属于自己的风骨数十年前的云淡曾有过一口古井,每逢村落有女出嫁井水就泛蓝,而倒映其中的云朵无一例外都长成天使般的模样为此,我多么渴望能赶上那些云朵那淡出人世的飘移的物种请赐予我疆域、仆从,我非过客正服从于云的千万种替身萤火虫覆盖的夜晚成群的萤火虫飞过旷野,飞过村落在一块美妙的凹地它们突然放亮,卸下咒语黑夜因此而颤栗,绿莹莹的光不断堆积,像飘浮中的星座我喊你的名字,背后是巨大的黑这不可思议的弧线,光的精灵几乎把山谷填满,而我忽隐忽现,如玫瑰里盛开的钟萤火虫覆盖的夜晚,你来我身体内部筑巢,没有多余的飞行器你就占有我,成为流星的后裔冰 河没有阴影的雪落在北方北方以北,白是一种重
4、量它覆盖一切所能覆盖的东西,包括村妇内心的那条锁链她们需要抚照,在雪与雪间她们听到从冰河内部发出的声音沉闷但却永无止境大而宽的河,飘着结块的雪雪的肺比虹鳟的鳞更为闪亮,可是那里曾被刻下记号像水流的一次停顿慢了下来,形同身体总有饥饿的光拉它上岸村妇们在梦里打了几声呵欠雪块瞬间融化,成为河的一部分,清亮而透彻而后将手探进去,像摸自己的心脏,在冰河的某个位置她们看见了自己的一生虹鳟就在那样的时刻逆流而上鼓足了勇气,像它们的先辈朝着河的顶端呐喊在北方以北,我因此而掉泪我死去的父亲也在其中我的爱人和孩子,连同他们体内那堆积得越来越深的黑暗就在那河中,逐日化解根的问题一群人围着它,在裸露一半的山坡上根的颜
5、色接近于土地的颜色往无限处伸展,像一次精心的谋划,先于树,比种树的人来得更为执着,它们依旧丑陋剥了皮的部分成为蚁队的必经之路,仿佛那儿有过仪式在漫长的日子里,它凸起又垂了下去动手去抚它,硬硬的,感觉还有一层,在更深的地方通向我们的后背,通向我们在深夜里才能到达的地方一群人看来看去,比划出处和大小这是一棵百年老榕,它活着就在那里,在愈发裸露的岁月里它长成了它想要的样子而它的根,证实了我们所热爱的大地,它也在那里,小小的有过扭转,有过挣扎,像一个问题低 垂山崖的下面长着一大片的芦苇,没有人认出它们的不同一些无法预测的事譬如溪水在涨,而鸟已死亡或许芦苇并不仅仅是芦苇我们通过风,看见它的涌动通过波浪式
6、的簇拥而感知山体的繁复,呼啦啦的响声好像从来不曾有过阻挡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穿越正如那些匍匐中的石头没有太多的时间唤醒自己这是自然的法则,又薄又近芦苇在此已非一日直到比人高,直到它的根可以摸清溪水的去向而那时,我们当中的某人已经腐朽像飘飞的芽絮重又落于彼此的身上,不痛不痒,却深入骨髓这也是无法预测的事,毕竟傍晚的蘆苇总是多于镜子中的人,它们低垂我们才从明月的背后升了起来牛栏岗散记海的另一面,雏菊正跟着行人往上爬,直到有一天它们停了下来,那儿就是牛栏岗两三座民宿置身其中倾斜的光线,托着亲吻中的恋人林荫浓密,在十指间旅行海在夜晚才发出熟悉的声音从任何一个角落传来到梦里,它又开出圣洁的花我来的那天,你正好去了海上彼此间横亘着一片云雾你要雨滴,我只索求雨后的雏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