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吃“派饭”里的分寸过去干部下乡(村),都吃“派饭”。但同是吃“派饭”,内中大有分寸:单拣一家派一顿两顿,这家妇女是村里出名的干净利索,吃时有乡镇干部作陪,那是县级领导下乡;提前打招呼说你们这几天饭菜做得像点样,小孩弄一边去,别屎呀尿呀可炕造,吃时有村干部陪着,那是乡镇领导下来;吃得时间太长了,自己吃了这家喊那家:“明天去你家,熬粥吧,我胃不好受。”这是驻村工作队,把人家都吃烦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吃“派饭”,特别是在五黄六月,有的社员家里真是没什么给你做的。可那也得做,要不怎么叫“派饭”呢。探其根源,应该是古来有百姓不情愿干的差事,但官家硬“派”到头上沿袭下来的。按说沧海桑田,新社会是人民“公仆”
2、回自己家吃顿饭,欢迎才是。问题就出在那时“家”里太穷,难以承受。我就曾光喝稀小米粥,灌大肚,吃完两泡尿排出,肚子里空空如也。当然,多数社员还是想尽办法,整治点像样的饭菜待客。可一小盘炒鸡蛋,地下还有好几对小眼珠瞪得溜圆瞅着呢!你还好意思下筷子?好歹吃口什么,放下粮票和钱赶紧走人吧。吃“派饭”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发生了质的变化,农民的生活好了,为下乡干部做顿饭不算回事,而且,有的也愿意由此多认识几位“领导”,于是吃一家一天的“派饭”,渐渐中午这顿就变成了吃“席”,以至于上面在某些时候不得不严格规定吃派饭不能喝酒。而“不能喝酒”这个禁令不光让一些爱喝酒的下乡干部不高兴,当值“派饭”的这户村民(称
3、呼已由社员变村民)也不愿意。缘由在于人家费挺大劲,又是粉条子炖肉,又炒菜又开瓶罐头,满满弄一桌,可如果没人喝酒,光吃,顶多二十分钟就到头了,再往下也吃不动了。而一旦喝酒,起码热闹一个多钟头,自己高兴,左右邻居面子上也光彩。所以,尽管有要求,也是禁不住,中午不敢喝,到晚饭咋也整几盅。吃“派饭”是要给钱的,早先还有粮票。有的困难户,还等着拿这钱打灯油给孩子买铅笔。给时彼此都客气几句,吃的说让你们受累了,然后把钱一撂。主人说啥好饭呀还给什么钱,但也不往回塞,这就算很顺当。可后来麻烦了:饭菜水平上去了,派饭钱的标准没上去多少。一桌酒肉,跟你给的那仨瓜俩枣差太远。人家若收了,等于花钱受累还没人搭交情。而
4、且,可能也有老传统,干群一家,不能收钱,真心不要,硬往回塞。但上面又有规定,不能违反纪律。结果就闹出了乐子有一次吃完晚饭我扔下钱就跑,天黑,掉沟里了,幸亏不深,没摔坏。如今没吃派饭这一说了。这几年下乡驻村的,都是自己开伙。村里年轻的妇女,多不知何为“派饭”,“派饭”变得越来越遥远了。这也是一种进步和必然:传统的乡村渐渐在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新兴的小城镇。土地依在,土地的主人变成了产业园区挣工资的员工。而乡镇变成市区,村队变成街区,村民变成市民,这又是中国农民祖祖辈辈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早二十年前,我在承德市郊农村就有一个吃“派饭”的联系点,这二年再去,已是一片高楼。我打电话,人家说快来,咱家楼下200平方米的商铺开饭店,你尽管来“派饭”,想吃啥有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