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地童谣(二题)白桦谣坦白地说吧,你有时很希望,还生活在可爱的故乡!-海涅长居大城市20多年,白桦常常在我梦中闪现:童年的我嬉戏于夏日白桦林中,花褐色的飞龙鸟正在桦林中翻飞;少年的我奔跑在秋日的桦梦中,斑斑驳驳的阳光透视金闪闪的叶片,白桦林如列队舞动的少女们,清纯的笑声在我耳畔流过我居住的平原大都市,远离群山,远离森林,远离河流,远离清新的空气。在城里生活久了,难免生出压抑之感,这种感觉像条绳子,把我的肉体缠裹得如僵硬的木偶,接着它又化作一条冰冷的铁链,无情地困锁着我的精神。这时,我会想到那些圈养于动物园的猴子和老虎们,我并不比它们自由、快乐。长时间不出城,忧郁和烦躁就会随之而来。我百思不得其
2、解,城里生活的确丰富,高楼大厦,路桥如织,日夜不眠,人欲奔流这一切就在自己的身边,而我为何不能与其相融,还常生出孤寂感呢?想来想去,我得出结论,因为自己是一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从我降生在大兴安岭森林中的那一刻起,直到12年后离开大山,那些岁月就像一架强势的孵化器,已将我孕化成型,我的肉体早已与远山大野融为一体,我的身上每时每刻都弥漫着森林的气息。在都市里,每天睁开眼睛,我无视鳞次栉比的楼房,多如蚂蚁的汽车,只要一静下来,我的脑海中闪现的就是山岭,就是树林,红色的松,黑色的柞,白色的桦,这些充满灵性的树,与我气场兼容,它们不仅养育了我的肉体,还滋润了我的心灵,融铸了我的精神。在阿荣旗美丽的桦
3、树沟,我看到眼前束束白桦与阳光接吻的动人情景,人在此地必然为桦林所同化,其内心之圣洁感遂越升为朝圣状态。这片狭长地带的白桦林,非株株独立,而是一束一束相拥而长,形似连体的凤尾竹,它们就像家庭和族群式的部落,根脉深扎在大地上,其叶片抖擞,光影粼粼,满沟的洁净。这里让我想到了俄罗斯画家列维坦的桦林与阳光,想到了作家屠格涅夫的著名小说白净草原,想到了美国作家欧亨利的名著最后一片叶子。我还想到了外婆给我讲的老丑婆和狼的故事,那个遥远年代的奇异往事,就发生在冬日的那片白桦林中。这天深夜,窗寒屋冷,疾风刺骨。再过五天就要过大年了,60多岁的老丑婆和丈夫王老头正被贫困煎熬着。他们犯愁呢,再过两天在甘河窑上当
4、矿工的儿子,就要领着媳妇回家过年,他们却没有现大洋来买鱼和猪肉。二老想,总得让儿子儿媳过年能吃上顿肉馅饺子吧,可现在老两口口袋空空,没钱也没粮。唉-两老人焦心地围着煤油灯,长吁短叹,愁眉不展,这对孤苦老人的身影映在墙上,在灯影里频频抖动,老头嘴上的烟袋锅烟火明暗变幻着,漫漫长夜愁绪不散啪-啪-这时木刻楞老屋外突然传来两声清脆的枪声,跟着还听到几声狼的哀嗥。过了不多时,好像有个沉重的东西撞在王家的门板上,尽管声音不大,俩老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他们的心有种明显的坠落感。老丑婆神情紧张地问丈夫:“老头子,我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挠咱家的门。”耳背的老头说:“老太婆,愁坏了脑袋了吧?哪有什么声音。”老丑婆
5、不听其唠叨,推开被大雪埋了小半截的屋门,又“妈呀”一声退回屋里,老人静待片刻,听外面无声息,才颤抖着走到门边,见一只灰褐色的大狼躺在门边,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乞求地望着老人。老丑婆反应极快:“老头子,这是一只要生崽的狼!”老头听罢老婆的话,这才注意这只躺在门边的母狼肚子又圆又大。母狼身体抽搐蠕动,轻轻呻吟,老丑婆感到它用温柔的目光向自己求助,立刻语出惊人地喊:“老头子,快帮我把它弄进屋!”他们把母狼弄进屋,放在灶火旁边,老丑婆抱来一束干草,垫在母狼的身下,然后轻柔地为母狼揉肚子。过不多时,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问话声:“老乡,你们看到山那面跑过来一只狼了吗?”老丑婆以手暗示丈夫,老头会意,马上高声对猎
6、人说:“没看见!你去山后桦树林子看看吧!”随后传来猎人远去的马蹄声。母性是共通的,不管是人类还是畜兽,这来自生命内部的爱,其能量超越种群族群,是保持天地平衡的超级杠杆。这时,老丑婆手端煤油灯看母狼,狼前后翻滚,痛苦难耐,她干瘪的眼里流出两行湿亮亮的泪她手揉母狼腹部,力度逐渐加大,狼不再呻吟。后半夜母狼生下两只小狼崽。老丑婆把仅有的一点苞米子熬成粥,把米汤给母狼和狼崽喝。两天后,母狼领着狼崽走出王家,走进老屋后面的那片白桦林,母狼立于林边向站在老屋门边的一对老人,足足对视半分钟,然后仰天长啸一声,就消逝在飘着雪花的白桦林中。只剩两天就过大年了,这个早晨,晨曦未露,大雪纷飞。老丑婆听到外面传来一声
7、狼叫,老太太感到这声音熟悉,忙推门看,门却推不开,好像被东西挡住了,老两口合力推开门,看见门外一只被咬死的足有百斤重的黑毛野猪躺在门边,野猪身上仍有余温,雪地上血迹溅洒得像一朵巨大的腊梅花。雪地中狼迹纷乱,最后狼迹消失在老屋后的白桦林里了。老两口喜出望外,儿子儿媳晌午就回来了,不愁过年没有包饺子的肉了。这个白桦林人家与母狼的故事,在我心里藏贮近半个世纪。当年外婆把它讲给刚刚懂事的小男孩,无外乎告诉我要“行善事有好报”这类佛家道理。现在想来其所包含的意蕴,决非那么单纯,犹如夜幕的星辰一般,谁能说星辰只有照明一个功能呢。那天我在鄂温克族的查巴奇(鄂温克语,意为白桦林中的人们)乡采访,面对许多鄂温克
8、族乡亲,我想到了出自本族的著名作家乌热尔图先生。他是当年向我打开了解鄂温克族生活窗口的第一位作家,七岔犄角的公鹿琥珀色的篝火等多篇挖掘本族生存诗意的小说,带着大兴安岭原野的芬芳,再一次馈献于中国文学以丽彩和灵气,鄂温克族的人文精神亦随之融入华夏文明的长河中。在鄂温克族老人那英笑的家里,我结识了一位隽秀美丽的鄂族少女,她身材挺拔如白桦树,浅浅的笑容十分妩媚。在乡里晚上举行的瑟宾节篝火晚会上,在那棵百年老神树下,在金火苗跳动的篝火旁,这姑娘红裙翩翩,其舞姿和神韵令人陶醉。我相机的闪光灯不停地对她绽放,却丝毫没影响她曼妙的舞步此时,伴着飞扬的音乐,我的心已飞越这温馨的月夜,回到早年的小山村,我想到了
9、邻家猎人卓格图女儿乌娜与小梅花鹿的往事:我十岁那年,在雅鲁河边我遇见七岁的乌娜,她手拎小篮子弯腰割草,我放学刚好经过她身边,听到一个甜甜声音对我求助:“哥哥,帮我采点草吧,不然我家的小鹿就要饿死了”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小鹿!你家有”我的眼睛瞪圆了。乌娜闪动着黑亮的眼睛反问:“你不信?我家真的有一只小梅花鹿崽”我迫不及待道:“什么,什么,真有鹿?”我连连摇头。乌娜很认真地答道:“鄂温克人从不说谎,我割草就是喂小鹿的。”我笑了:“骗人,有鹿牵出来放就行了,为啥割草喂啊?”乌娜小声告诉我:“快帮我割草,我领你来我家看小鹿!”我接过乌娜递来的割草刀,俯下身飞快地帮她割草。当太阳变成金闪闪的圆盘,
10、尚挂于山巅时,我和乌娜抬着装满青草的筐子,回到她家院里。乌娜把手指放在唇上说:“喏,小点声,别吓着它。”我看到院子东面有个四方形半人高的桦木小围栏,里面果然趴着一只小梅花鹿,它扬脖抬头看着我俩,眼神直率、清纯,还有一丝惊恐。乌娜告诉我,前天阿爸上山打猎时,吓跑了它的爸爸和妈妈,我爸爸捡到了这个小母鹿崽儿,它来家里一天一宿了总是叫,不吃不喝的。乌娜说着抓把青草递到它嘴边,它双耳摆动着,用鼻子闻着青草,就是不张嘴吃。乌娜担心地说:“看到了吧,它就是这样子总不吃草,急死人!”我说:“你爸为啥不放了它呢?”乌娜说:“阿爸要把它养大些卖到公家鹿场去。”我说:“过不了两三天,它就饿死了”乌娜急得脸红红的,
11、眼里盈满泪水:“那怎么办啊?小花鹿,你吃点青草吧!”这只小花鹿好像听懂了小女孩的话,站起身子,头贴在乌娜递给它青草的小手上,它神情迷茫,还委屈地叫了一声,这一叫,乌娜的眼泪就流下来了。我忙安慰她:“别哭,乌娜别哭,我去给它弄点米汤来!”很快我在外婆煮粥的锅里,给小花鹿舀来碗大子米汤,送到乌娜手里。她鼓起腮把米汤吹凉了,递到小花鹿嘴边,天呐,小花鹿用鼻子闻闻米汤,终于张嘴喝米汤啦!喜不自禁的乌娜,高兴地唱起一首古老的部落歌谣:满山的鹿儿,你听清楚,春天来了,桦树绿了,天空赠你晨露当饮水,大地赐你青草作食料。渴了,你喝露珠,饿了,你吃青草,饱了,草地上打个滚儿,累了,你桦树林里睡个觉,不许夜里呜呜
12、叫,引来野狼哈哈笑傍晚的山谷里,暖风悠悠,黄昏的小村内,霞光夕照。女孩和小鹿映在红红的光晕里,身影变成玫瑰色,像一幅油画。第二天,小村里传来个惊人的消息:猎人卓格图的小女儿乌娜和那只小梅花鹿不见了!全村人直找到了太阳西下,在天光与河水相映染的金色河岸上,人们终于找到睡在草丛中小女孩乌娜。父亲卓格图蹲下身,静静地看着女儿乌娜红彤彤的小脸蛋轻声问:“乌娜,你怎么在这么远的地方睡着了?让我们好找。”乌娜醒了,小声回答:“我累了,就睡着了”父亲问:“乌娜,你干什么去啦?”小女孩揉着惺忪的睡眼,用手向东面的那片白桦林一指:“喏,把小花鹿放到桦林里了,它去见妈妈和爸爸了”父亲卓格图望着山坡上那片茂盛的白桦
13、林,眼睛湿润了,他弯腰抱起女儿,映着夕阳向地平线下的山村走去。40年匆匆飞逝,那梦幻般的故土,与我生命血肉相连。我的生命与大兴安岭同在,与河水同流,与树木同长,与百草同眠。童年的歌谣,萦回于碧水蓝天间野菜谣我爱过这片湖水,这些树木,这片天空,我钟情于大自然。-契诃夫在呼伦贝尔市阿荣旗那吉镇小城外晨练,我看到草地上生长着一种葱茏的野草,这是草原和大兴安岭山间长势最丰盛的喂猪野菜,我们把这种草叫灰菜。呼伦贝尔的草原、山地,秋季来得匆忙,冬天又极其漫长,当年九月下旬到来年四月底,要持续近八个月之久。山里的春季,短暂而仓促,好像用不到两周,就到了五月底,直接进入夏季,山野一夜间萌绿了,这斑驳的新绿,最
14、显眼的是两种野草,一种是扁猪芽,另一种就是灰菜。灰菜特别愿与人类伴生。山路两侧的灰菜特别夺目,翠绿翠绿的,还有田间地头的灰菜,长在地头或垄间,它们一堆堆,一片片,其他草类尚未醒来时,灰菜却已绿得耀眼了,其生命力强劲,得益于寒冷北方的养育。灰菜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大叶灰菜,其菱形叶子居多,叶面纹路清晰,紫绿两种,草茎下粗上细,多棱呈紫色。这“灰”体现于菱状叶片上,像表面涂了层灰绿色沙粉,露珠常被叶上沙粉粘住,当其他草上的露珠蒸发时,大叶灰菜上的露珠却能持续许久。在原野上平视过去,亮晶晶的露珠光,多来自这类灰菜上。第二类是小叶灰菜,其叶尖窄,像细长的倒三角。小叶灰菜和扁猪芽等野菜“混居”,与婆婆丁
15、、马舌菜、苋菜相比,其特色不明显,小叶灰菜就很难显山露水了。当然,作为喂家畜的饲料,两类灰菜功能相似,大叶灰菜是人们采撷的主要对象。1972年秋天,我们一家跟着父亲从大兴安岭东部小镇梨子山,沿着纵贯的山岭西行,最后横越大岭,在呼伦贝尔东部鄂温克草原的嘎洛图(蒙古语,大雁)煤矿扎了根。当时我们全家七口人,住在火车站南侧的“六栋房”。当时每栋房四户人家,我家是二栋西侧首户,被邻居们称为“西面把头的老陈家”。当时煤矿处在初创期,职工的住房多是干打垒平顶泥土房,低矮而狭小,还有为数不少的职工,住在半地下半地上的地窨子里。因父亲是从林业建工系统调来的热工工程师,我家享受的住房要好些,房顶是人字架的,房盖
16、儿是红砖瓦的,由于举架高,室内宽敞些。我家算两室一厨,足有40平方米,这在当时算大住宅了。那年我12岁,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个个都很能吃。在那样日月里,我们感到吃饭就是天大的事。早晨喝土豆汤,吃苞米面大饼子,这是很硬很实惠的饭了,却等不到中午,肚子就咕咕叫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父亲当时每月工资72元,母亲工资不足50元。靠这一百多元,维护全家的生活开销是极困难的,好在有70多岁的外婆帮着女儿女婿操持家,她极节俭,极会过日子,很让邻里们佩服。来煤矿当年,已是草原金秋季节,除每月粮本上那不多的口粮外,我们还要吃掉大量的土豆、豌豆、大白菜。秋末时节,父亲买来七八麻袋土豆,装满了我家室
17、内的地窖。外婆整天为全家七口人的三顿饭忙碌着,她不仅用土豆做菜,炒土豆片儿、土豆丝儿、土豆块炖大白菜,还能做土豆饼,弥补我家的主食不足。奇怪,在那个年代里,我们好像总也吃不饱似的,心里闪念的“吃欲”超越一切。现在想来,就是肚子里缺少油水。为解决我们的油水问题,到来年一开春,外婆就作出一个重大决定:咱家养几只鹅、两只猪,好给孩子们吃点蛋吃点肉。我父亲遵岳母大人之命,很快就给外婆买来两只小猪羔子,四只小鹅。外婆看着欢叫的猪和鹅说:“把它们养大了,你们就有油水吃了,大家都得去给我采灰菜啊。有灰菜吃,它们就长得快,小半年能吃上鹅蛋,过年就能吃上猪肉啦!”5月底,当众多树草尚未醒来,广袤山野尚在沉眠,南
18、来的燕子双翅紧缩躲避大野春凉时,人们最先看到的就是灰菜的可人淡绿。此时草原也在冬眠中醒来,旷野渐绿,婆婆丁、车轱辘菜、野韭菜、曲麻菜等,好像一夜间就长成了,树枝吐出嫩绿,像无声的召唤。为让我家的鹅和猪快点长大,我和弟弟每天放学回家,扔下书包,拎起筐子就到小城外的草甸子里、沙土岗上、土豆地、麦子地边,给鹅和猪们采野菜。出小镇向西走2里地,爬过约300多米的坡地,就是一片低缓的大草甸子,这里有座废弃的矿井,远看像座小房子。它右侧有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向东南流入茫茫无边的草原。河岸两侧草丛、树丛长势茂密旺盛,色泽墨绿,远看这儿像个椭圆的碧玉盆。每次来这里,好像我们不是来采野菜的,却像来接受心灵洗礼的。
19、面对泥土香味弥漫的旷野,野百合、金银花、黄罂粟伸腰结蕾一派生机,耳边清风掠过,头上鹅拉鸟鸣啭,脚下土地弹性十足,我们的童心被春天激活了,于是这片草原变成了温暖的画卷。这片草地里的灰菜们,格外喜欢群居,一条条、一片片、一株株地聚集于此,像个大家族,长势旺盛,浓绿耀眼,其摇曳身姿,好像无言的召唤。我们弯下腰,面对成片的灰菜,一阵紧张的狂掠,耳畔听得到阵阵掐菜梗儿的声音,极富节奏感,咔咔咔咔地格外好听,一绺绺鲜嫩的、带着汁液的灰菜,不停地飞进筐里。用不上个把小时,我们筐子就装满了弥漫着草香的灰菜。我们的身影映在晚霞里,在暖红的暮霭中跳动着,与原野上的羊、牛、马群和挥着鞭儿的牧人,慢慢融入草原地平线。
20、我们把灰菜采满筐后,从不马上回家,还要常常在草原上开心地玩上一阵子,在草甸中找鸟窝儿、摸雀蛋,下河抓小鱼,兴致勃勃,连喊带叫。我们是一群被草原宠坏了的孩子,疯玩几乎让我们忘记了回家的时间,直到太阳毫无留恋地走进大地,直到四野悄无声息地闭幕,直到黑下脸的天来撵我们回家,我们才挎着沉甸甸灰菜筐子回家。刚进院子,踮着小脚的外婆就急不可耐地挡在我们面前,生气地说:“我的小猪羔子快饿死了,它们等着你们采的灰菜呢!”她一边说着,一边从筐子里抓起一大把灰菜,投到猪圈里,两只黑白相间的小猪崽哼吱哼吱地叫着,叼起几棵灰菜,急切地大嚼起来,嘴里还发出“咯咯”的笑声,一副意满志得的样子。它们憨憨的表情,暴露了它俩对
21、“美食”灰菜的赤诚和爱不释口。这段采灰菜的童年时光,在我生命旅程中,至少持续了五六个年头。这类在草原上采野菜的生活,伴着我长大,伴着我走向成熟。今年炎热的夏季,我在东海之滨的舟山群岛一隅田园地带,居然发现了这里也长着郁郁的灰菜。在众多绿色草本植物中,它不显眼,不炫耀,伴着海风瑟瑟而动,我感到非常吃惊。这种在东北、在呼伦贝尔山地草原看来极其平常普通的野草灰菜,竟然长在佛光灵绕的普陀山上。视觉中,这蓬蓬蓊蓊的绿草,让我幻生出一种梦绕魂牵的情绪,除对它的熟悉感、对它的亲切感外,它在我心中的认知价值,正在神奇地发生着变化,不断地延伸加长,不断地深厚丰盈,不断地完善美好从南方回到东北,在我写这篇短文前,
22、我为此查找了几种野生植物和中草药方面的书,读文字、翻图片,我想查证野草灰菜的学名,还主观创意地想,这南北皆生的野草,在风雪弥漫的大兴安岭从不失却自我,在酷暑难当的热带雨林地区仍显勃勃生机。就其属性而言,我断定灰菜肯定是极具养分的中草药,不然当年我家那些猪啊、鹅啊、鸡啊,怎么对灰菜就那么亲近,乐食不疲呢?那些每日吃灰菜的家畜们,一个夏秋吃过来,个个长得膘肥体壮,小鹅小鸡长大了,刚入秋就下蛋了,我家的饭桌上立即变得丰盛起来了。这样每周我们都能吃上外婆的鹅蛋炒大葱、鸡蛋炒野韭菜,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吃上一顿香喷喷的鹅蛋糕、鸡蛋糕啦!春节来临前,我们还吃上了由灰菜变换而来的猪肉。从过大年的前十天起,我外婆
23、和邻里家婶子、大娘们就开始联合动手包饺子了。一天中先是菜刀当当响剁猪肉饺子馅儿,接下来就是擀面杖咕噜咕噜地响,众人齐来动手包饺子,家屋里飘散着猪肉的香味。这丝丝缕缕萦绕于鼻翼,带来祥和的肉香味儿,几乎从春节前几天,一直弥漫到元宵节,那样的邻里相爱、亲人团聚、节日吉祥的日子,令我终生难忘然而,我多日查找灰菜学名和功能的结果,却令自己失望,我未能查到关于“灰菜”的任何资料。今夏6月,我在阔别30多年的草原故乡小城那吉屯的郊外,在阿伦河畔的堤岸上,我再次见到了高出手掌的灰菜,这一片片、一丛丛翠绿的灰菜,叶椭圆有齿,叶面生着紫绒毛,茎枝紫绿相间,气势不凡,极其爽目!看得出这里的灰菜,比其他野草长得快,长得壮,姿态挺拔,硬朗坚强,这大片大片的灰菜,是呼伦贝尔草原故乡不可或缺的绿色,它昭示着北方旷野的坚韧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