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论李贺诗中奇巧创新的色彩语言刘卫华摘要:李贺诗歌的色彩书写一直为诗家所关注,他的诗歌不仅色彩繁密,而且色彩语言上也呈现了奇巧创新的特点,本文就从李贺诗歌中的色相呈现、色名结构、色彩联想等多方面探讨其色彩语言的特点。关键词:李贺;色彩语言;色名结构;色彩联想李贺诗歌的色彩语言呈现了奇巧创新的特点,不再仅仅运用具有惯性意义的色彩词,而是给色彩附加了浓淡浅深的修饰,还辅之以表现感觉、情绪词语,具有了较强的联想与象征意味。本文即以色彩范围的开拓、色名结构的创新、色彩情感的联想来解读李贺诗歌的色彩语言。一、色彩范围的开拓传统诗歌往往强调对称,诗中的色彩调配亦然,且伴随唐诗的格律化进程,诗人的配色往往在对
2、联中完成,如杜甫诗“红入桃花嫩,青归柳色新。”“碧知湖外草,红见海东云。”设色鲜明生动、和谐浑融,以具有对联属性的色彩调配,显示出非常稳定的结构特性,形成均衡和谐的状态。李贺则“以其孤激之思,而为晦涩之调”,打破了均衡的原则,他把自己生命中的执着与任性化为不具对称美感的色彩形式,表现了一个鲜明、突兀、极端的色彩世界,拥有非常宽广的色域表现。杜牧李长吉歌诗叙中也同样评价他的色彩意象无常形、常态、常色,比无定形定象,一刻不得静止的绵延的云烟更为迷离难寻,在设色表现上,也比灿烂枝头的时花或天生丽质的美女更为光彩夺目。李贺诗在色域范围的开拓上,从“澹白”、“幽紫”到“暗黄”,从“生翠”、“颓绿”、“春
3、碧”到“嫣红”、“堕红”“晚紫”、“黑肥”,不仅色调鲜活富丽,亦具有“味浓调盛,斑驳多变”的阅读快感。色彩对于李贺而言不是“随类赋彩”,更具备了传达个人情感的功能,将生活中的喜怒哀乐,熔铸成一个个五颜六色的颜色词,让读者陷溺在“炫耀”、“浓妙”的模糊理解中。如残丝曲,在这首以晚春景色书写年华易逝之感慨的诗篇中,诗人将许多颜色词叠加在一起,构成令人眼花缭乱,神思欲迷的感官意象,黄莺、黄蜂、浓绿的杨柳、绿鬓的少年、金钗的女子,以及青白色的酒壶,琥珀色的美酒,再加上随风回旋的粉红落花、缤纷满路的青色榆钱,组成一幅色彩斑斓,错杂纷乱的图画,几乎句句着色。雁门太守行也是如此,诗人以黑云、甲光、金鳞、秋色
4、、燕脂、夜紫、红旗、白霜、黄金、玉龙,一系列光色形味交织成的浓重色彩,组成斑驳绚丽的战争场景。在回忆故乡的诗歌昌谷诗中,李贺更是以极度个人化的书写展现了一个“妍蚩杂陈,斓斑满目”的桃园盛景。诗中使用了近二十组色名结构来描绘故乡的夏日风光,“细青”、“颓绿”、“生翠”、“老红”、“黄葛”、“紫蒲”、“平白”、“紫”、“殷嵯峨”、“平碧”、“缥带”、“绿藓”、“丹渍”、“薇帐红”,五色杂陈,极大地拓展了色彩的表现力。诗中作者配合时光的挪移,在不同视角的变换中,极尽所能的在他的记忆中,拣选着足以代表昌谷在四季变化中最美好、最灿烂的片段,捕捉出昌谷的真实样貌,而透过这些“妍蚩杂陈”的色彩、光影、意象,
5、也拼接出作者对故乡最深隐的感觉,也可谓是中唐诗歌视觉意象兴起的典型代表。二、色名结构的创新色彩是人的主观情感最直接有效的表达途径。在视觉意象上,颜色字的运用,大幅度的增广了语义的范畴,并且足以掌握物象在瞬间所呈现的光影、姿态,张剑20 世纪李贺研究述论指出:最能引起视觉刺激的文字是色彩用字,善于运用这一技巧,不仅可以带动读者色彩的联想,造成强烈的视觉效果,而且可以引发读者感情世界的变化。李贺在颜色字的选取与组合上,常不依照对偶的格律进行,且以繁密到让人无法理解的方式,来唤起读者对文字本身色彩、形象、声音的重视。(一)光色词构的着意镶嵌盛唐时对色彩的陈述,多运用稳定却显单薄的具有惯性意义的色彩词
6、,较为纯净客观,如杜甫的“黄鹂”、“翠柳”、“白鹭”、“青天”等,作者还没有以色彩增强表现力的意识。李贺不愿蹈习前人,而力图开辟新境,他的色彩语言,呕心沥血,刻意拼接,不但有着特殊的组合,形成复合性色名,且能传达出独有的个性特色与情感。李贺诗歌的色彩语言,结构上往往会附加表达光线、色调、状态的修饰语来增加颜色字的质感。清王琦李长吉歌诗一共收录了李贺诗 246 首,其中可供分析诗人色彩表现的至少有 163 首,鉴于李贺诗歌中色彩词的繁密,无法一一列举,先以传统“红”字为例来分析,笔者搜集整理了诗集中以“红”组成的色彩字如下:走红、落红、堕红、凝红、坠红、幽红、花红、嫣红、老红、鲜红、衰红、冷红、
7、愁红、团红、长红、红洒洒、薇帐红、芦荀红、泪花红、汉旗红、珍珠红、千里红、千遍红、伤首红、饫口红。这些色彩词散见于李贺不同时期的诗作中,有的甚至重复出现,将红所能呈现的表达写到了极致,颠覆了传统“红”所包含的惯性意义,不再是“桃红柳绿”、“万紫千红”的热烈与喜庆,反而呈现衰败凄凉之境。例如“走红”、“落红”、“堕红”、“衰红”、“老红”描绘的是零落衰敗的花朵,展现了青春与生命的逝去;“幽红”、“冷红”、“愁红”、“泪花红”将红与悲哀、寒冷、愁苦、哭泣联系在一起,呈现衰飒惨淡之感;“伤首红”则代表了流血受伤,直接将红与鲜血和死亡关联;而“千里红”、“千遍红”则夸张渲染出色彩的浓度和广度。虽然不一
8、定每一个色名都能进行意义上的解读,但是当这些梦幻色名与前后的构词结合时,却能发挥极大的催化作用,赋予我们的视觉以丰富而层次分明的色调与情感。(二)隐形色词的含蓄暗示颜色是事物的一个外显特征,当提到某一事物时,我们往往会联想到其颜色,从而出现了隐形颜色词。钱钟书曾经在谈艺录中指出了这个特点,提到“昌吉又好用代词,不肯直接说物名。如剑曰“玉龙”,酒曰“琥珀”。”李贺诗中多用隐形颜色词修饰事物,以其附加意义来含蓄表达情感,最为多见的有表现白、黑、红的隐性颜色词,在此以“白”为例来解读:走马引中“我有辞乡剑,玉峰堪截云”,即以玉形容剑锋,来渲染辞乡剑的白净。王琦评价此句“言剑锋之色,白净如玉也。”流露
9、了作者对剑的珍视与夸耀。北中寒中“争瀯海水飞凌喧,山瀑无声玉虹悬。”王琦评此句“山中瀑水激流而下,如挂匹练,遇寒而冻,寂然无声,似白虹悬于涧中。”玉为色,虹为形,诗人以玉虹形容瀑布结冰后悬于空中的样子。此外还以“银”、“霜”、“练带”、“粉”、“骨末”等词语来暗指白色。如以“银”来呈现白色,与温润的玉不同,突出其闪光的特质:“银云栉栉瑶殿明,宫门掌事报六更”(秦王饮酒歌),以银修饰“云”,描绘在月光的映照下,白云闪闪发光,耀人眼目。以“霜”来暗示白色时,则带有冷气森然之感。如白虎行中“剑如霜兮胆如铁,出燕城兮望秦月。”形容剑如同霜雪一样白亮,传达出悲壮凛冽之情。以“粉”来表现白色时,没有玉的光
10、洁温润,没有“霜”的寒意,而是微带朦胧的粉白,“蛾眉自觉长,颈粉谁怜白”以“粉”来形容汉唐姬的肤白貌美。而最凄厉,最惨烈的“白”莫过于长平箭头歌中的“漆灰骨末丹水砂,凄凄骨血生铜花。”以“骨末”暗示箭头上的白色。王琦注解:“箭头之上,其色黑处如漆灰,白处如骨末,红处如丹砂。”其中“漆灰”、“骨末”、“丹水砂”都是用隐性颜色词描绘箭头的颜色,以暗如漆灰,沾着白色的骨末,又殷红如丹砂的密集色彩组合,描写曾经沾染人血的箭头氧化之后的奇异色彩,极具形象性,渲染了战场上的死亡阴影。总之李贺诗歌的色名结构多求新求变,呈现出作者在色彩表现的执着与巧思。三、色彩情感的联想在长期的演进过程中,色彩会积淀出某些联
11、想的象征意义,而这些象征意义也可以呈现出色彩所包含的自然情感、社会情感,乃至于更为抽象的艺术情感联想。钱钟书曾经说过李贺“好用青白紫红等颜色字”,下面就探讨下紫红青白在李贺诗中的联想意义。(一)诡异的恶紫凄红在紫红主导的色彩调配中,李贺诗歌色彩迥异于传统的“露红烟紫”、“姹紫嫣红”所呈现的绚丽鲜艳,而是表达焦虑、恐惧与诡异。在他的代表作雁门太守行中罗列了黑色、金色、红色、紫色、白色,渲染了大战在即的肃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一句,在一片角声中,涂抹出秋天的色彩,落日的余晖最终被暗沉的夜紫笼罩,恶紫最终夺朱,这里的紫与红呈现的不是明媚的春光,绚丽的春景,而是让人焦虑紧张带着战争与死
12、亡气息的血红与深紫。而将进酒: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诗中出现的红色,同样也不是喜庆欢乐的象征,宴席之上,触目惊心的血红的酒,精心炮制的肉食透出一股血腥之气,“桃花乱落如红雨”则描绘了漫天的桃花泣血,留恋着青春将暮,以浓重的红色传达出的是对生命流逝,死亡将近的恐惧。(二)凄寒的森青惨白在青白主导的色彩调配中,同样有别于“嫩青粉白”、“萦青缭白”的清新辽阔,诗境的情感以凄寒、阴森为主要的选择。如他的伤心行:咽咽学楚吟,病骨伤幽素。秋姿白发生,木叶啼风雨。灯青兰
13、膏歇,落照飞蛾舞。古壁生凝尘,羁魂梦中语。诗中描绘了秋季的风雨之夜,暗沉的黑夜,早生华发的作者在青灯衰烛中幽幽地哭泣,其中的白、素所代表的斑白的发色,幽素的病骨,带给人的是“伤”、“恨”的负面联想。在李贺以青色白色为主导的书写中,较少有明朗的青山绿水,反而借青与白的使用,让诗人突破人鬼界限,泯灭人鬼神妖的距离,呈现出十分诡异的境界。如他的感讽其三:南山何其悲,鬼雨洒空草。长安夜半秋,风前几人老。低迷黄昏径,袅袅青栎道。月午树无影,一山唯白晓。漆炬迎新人,幽壙萤扰扰。以肃杀衰败的秋天为背景展开,地点在终南山际的坟场,通往坟场的小路低迷晦暗,凄风吹袭,月到中天,冷冷的白光笼罩了整个终南山,使整座山一片雪白,给人时近白晓的错觉,在这没有阴影几无瑕疵的深山白夜,一群孤魂野鬼以绿莹莹的鬼火迎接新人的到来。整首诗意境低迷幽奇,以青白两色构筑了一个无比凄寒的鬼魅仙狐世界。参考文献:1王琦,等.李贺诗歌集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1977.2钱钟书.谈艺录M.中华书局出版社,1984.3张剑.20 世纪李贺研究述论J.文学遗产,2002(6).(作者单位:湖北大学知行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