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今夜月光如水 街灯一个个被高高挑起，仿佛天上的一轮轮明月。爸爸站在窗前，向着家乡的方向眺望。为了帮我照看小宝，爸爸随妈妈来京已经一年半了。他老人家想家了吗，他在想他那终年花肥绿瘦的小庭院了吧。妈妈起身帮爸爸披上一件衣服，并轻轻说道，外面下了一层霜，注意别着凉。望着二老的背影，我的眼睛慢慢变得湿润起来。 厨房里传来阵阵煮毛豆的香味儿。起锅后，妈妈端出一大碗放在饭桌上，一边拿出几个给小宝凉着，一边说，真热呀，像是用干柴烧出的。妈妈剥了几颗放到小宝嘴里，小宝吃得津津有味，还满意地跳起踢踏舞。小宝吃了，也要给哥哥留一些。听了外婆的话，小宝努力地点着头。孔融四岁懂得让梨，小宝刚刚一岁半已知晓礼让，怎不惹
2、人疼爱呢。 先生读完报纸，伸了伸懒腰。他的目光随即又被墙上那幅山水画儿带走了。在那幅画里，描摹了一个炎炎夏日江南水乡的生活即景，隐藏着一个青涩少年追逐梦想的烦恼。那远远的山，满是葱郁和烂漫。就是为了亲近这一抹抹葱郁和烂漫，一个瘦弱的少年正挥舞着柴刀，汗水将他的头发打湿，一绺一绺贴在额头上，几乎要将那两道浓眉遮住。他的身后是一捆捆码放整齐的干柴。砍柴的少年饿了就摘一把野果，渴了就掬一捧山泉。此时，他也许是累了，只见他选了一块儿齐整平滑的石头躺下，刚刚眯了一会儿，头上传来一阵鸟的清脆。砍柴少年轻轻起身，一只小鸟正躲在几片叶子后面定定地望着他。小鸟长着金黄色的嘴巴，它身上和背上的羽毛是灰色的，只有头
3、上和尾巴上的羽毛泛着蓝宝石的光。那黄那灰那蓝，这浑然天成的美丽，任由哪位画家的调色板也难以调出。 “喂，苕婆子，又在做你那大作家的春梦啊！”不远处，一棵大柳树下，一个胖小子歪坐在牛背上向这边喊过来，他熟练地折断几根荆条，编了一个小兵张嘎式的遮阳帽戴到头上。大黄牛膘肥体壮，正呼哧呼哧舔食着脚边那肥嫩葱绿的水草。不时有一只只或大或小或黄或绿的蚱蜢，受了惊吓似的在草丛里跳进跳出。 砍柴少年好似被看透了心思，白皙的脸竟然大姑娘似的泛起红晕。他正要回应那胖小子。突然发现，那胖小子突然“嘘”着嘴，示意砍柴少年不要做声。只见胖小子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坐骑，大黄牛竟然乖乖地向柳树慢慢靠拢。原来，胖小子发现柳树身
4、上正趴着一只鸣蝉，那叫声清脆而高亢。他心想把这小东西捉回去，送给妹妹，妹妹一定会喜欢。此时，胖小子神情变得异常严肃，他选了一个很好的角度，肥手一起一落，那蝉已在他手中挣扎嘶叫了。 于是，那背柴的黄牛，那瘦弱的砍柴少年，那肥肥的牧童，满载着收获，在蝉鸣中，在夕阳下，悠哉游哉，蜿蜒在回家的小路上。 每当先生对着那幅画侧目凝神，我就知道他内心在自说自话着什么。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如果在家乡，先生定会约上三五好友，同白居易和刘十九他们一样，拿出新酿的糯米酒，摆上几个小菜儿，围坐在炉火旁，回忆当年他们对家乡山山水水一草一木的热爱，回忆年少时他们对文学的追随和狂热。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先生泡上一杯茶
5、，坐在一旁，静静地陪他。 墙角竖着一丛梅花，如水的月光从窗帘边泻进来，一袭光亮照射着花瓣，投映在雪白的墙壁。这花虽然不曾经历风雪严寒的洗礼，也不见扑鼻的馨香，但它们一年四季给家人带来的视觉享受，让我不禁一次次在想，这是哪位手巧的人儿把她自个儿的灵秀给了这朵朵绢花，让它们有了生命的律动。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花开又一年。去年的今天，友人就是站在这梅花的意象中，与我合影留念，如今她已远赴美国打拼新的天下。就在前日，她还从大洋彼岸给我发来几句短语。那是前苏联作家马雅科夫斯基的诗句：我几乎走遍了整个世界生活是美好的生活得很好铁锤和诗句请歌颂这青春的大地。 我的眼前又出现了友人为了梦想远走他乡的样子。 今
6、宵更有湘江月，照出菲菲满碗花。沐浴在茶香中的我，如在草木之间行走。人在草木之间行走，大自然的阳光雨露，会让自己变得虚无。此时，记忆深处有一样东西突然跳出来凑热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是唐代元稹离思诗篇中的前两句。年少时，它曾被我的一位老师写在一枚明信片上，在我的书包里存放了整整三年，伴随我度过了全部的中学时光。今夜，泛黄的明信片再次向我袭来，却好像是小宝用他的毛绒玩具砸了我一下，心底涌起的只是渐行渐远的勉励。小宝微微的鼻息，拨动着我内心深处最柔弱的神经。 窗外月光如水，大地一片银白。 曾几何时，仅仅是因为喜欢“为嫌衣少缕金华”的一夜娇啼，喜欢“怕得鱼惊不应人”的专注小样，喜欢“忙
7、趁东风放纸鸢”的欢呼雀跃，喜欢“飞入菜花无处寻”的慌里慌张，喜欢“急向柴门去却关”的噘着小嘴的失落我对旧时几代同堂的老照片充满了想象和向往。生下一大堆孩子有什么不好呢，大儿锄豆，中儿织鸡笼，小儿剥莲蓬，多美的景象啊。想到这儿，我竟偷偷地笑起来。笑什么？先生端着茶杯，不解地望着我。显然我的笑声打扰了先生。听到动静，怀中的小宝，用胖胖的小手揉了揉眼睛。 我赶紧俯下身，轻轻拍着，哼起了那首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歌谣：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小宝贝快快睡，你会梦到我几回，有我在梦最美，梦醒也安慰。花儿随流水，日头抱春归，粉面含笑微不露，嘴角衔颗相思泪 今夜，我的心情浸染在水一样的月光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