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多棱镜 十多年前的某天，那时我到医院上班还没多久，每次都见你那娇小秀气的妻子陪着你来看病。我当时很诧异你与医院的同事有如老相识，后来才知你是癌症患者，得了霍奇金淋巴瘤，是恶性淋巴瘤的一个独特类型。由于每月要定期来做化疗，还得定时来医院复查拿药，是医院的老病号，自然与大伙相熟啰。你与众不同的乐观心态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晃几个年头过去了，期间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医院看到你的身影，我发现原来的形影不离渐渐变成了你一个人。有天我便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你平静地说：离了。说自己这病还不知要拖多久，万一拖个三年五载的我又走了，那时妻子年龄大了就不好改嫁了。再说，自己经常要做放疗，是不可能要孩子的，而且手头这点
2、可怜的收入，维持生活都成问题，何况还得治病，更谈不上补充营养了，实在是不忍心让她陪着自己受苦。又是几年过去了，你仍然奇迹般地活着，此时，无论是对于医生，对于其他的癌症患者，对于所有认识你的人而言，你都是大伙心目中不折不扣的英雄。我问你是如何战胜病魔的，你说了两个故事：一个是十年前，在肿瘤医院与你一同确诊的，还有一名年轻有为的领导，得的是最轻微的胃癌，是最有可能治愈的，但他拿到诊断书后做的一件事就是从高楼上跳下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所以，身体健康虽然重要，心理健康更重要。一个是你当时腿没力气站起来，从肿瘤科转到内科，当时内科主任也是首次帮肿瘤患者做针灸，为了更好地治疗你，他经常在自己身上做试验，他
3、知道你经济困难，总是想方设法减轻你的负担，那么热的天，医院的条件又简陋，只有一把破风扇，他热得汗流浃背的，却从不放弃每天亲自坚持帮你做针灸，并鼓励你做功能恢复锻炼，哪怕是星期天他也不休息，义务在医院等着你，两人之间无形之中产生了一种互动，他被你与病魔搏斗的精神感动，而你在他这种无私的关爱下变得更加坚强。在你们俩的共同努力下，你的腿终于可以走路了。戏剧性的是内科主任却得癌症先你而去了。为了回报这份深情，空闲之余，你会到肿瘤科与那些癌症患者们聊聊天，现身说法，希望他们放下思想包狱，积极配合治疗。你说，健康的心态，科学的治疗，坚持不懈的努力确实是战胜病魔的三大法宝。直到某次谈话中你无意中提起，希望我
4、把你的故事写出来，那样你的人生才会无憾。这个小小的要求我自然无法拒绝。访谈中，你告诉我，你与前妻刚刚新婚不久时，医院的一张病情症断书霎时就把那你侬我侬杀得片甲不留。你父亲去世得早，那会你在一建筑公司上班也没多久，家里根本没有什么积蓄，如果不生病的话，微薄的薪水省省也就勉强维持生活。眼下高昂的医药费用使你成了医院的“VlP”，家里为此负债累累。前妻每天下班后就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更好地照料你，变着花样把有限的材料炒得更可口；买不起电熨斗，她就用搪瓷杯装上开水，把你的衣服熨得平平整整。在肿瘤医院住院时，为了省钱，两个人买一份饭菜吃，你让她多买一份她都以减肥做借口，你心疼得抱着她痛哭；当时医院的条件非
5、常简陋，从病房到医院外得走半个小时，而且路上好多地方都是黑灯瞎火的，人生地不熟的她，每日却壮着胆一个人走那么长的路去帮你买汤加强营养；你当时做放疗身体很虚，娇小玲珑的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背着你去做放疗，而你，当时总是尽量让腿着地可以借点力，藉此来减轻她的负担。说到这些事，平日里笑嘻嘻的你唏嘘不已，说自己何德何能，此生能遇到如此女子，只是苦了她你经常要做放疗，是不可能要孩子的，而她，是那么的想当母亲，你一狠心和她离了。停顿了一会，你告诉我其实离婚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你发现前妻出轨了。虽说自己可以理解，但情感上仍然接受不了，最后还是分手了。刚开始那会，她还是照常来照料你的生活起居，被你骂回去好几次后
6、才渐渐来得少了，但关切的电话却一直没有中断。后来，她嫁人了，后来，她为人母了。知道她过得好，你觉得很欣慰。为了生存，你什么都干，打零工，开洗衣店，帮人收黑账，帮人打架。偶尔手头宽裕时，你还是会时时关注着她，偷偷塞零花钱给她用。你噙着泪说，那一份患难真情，是无人可以替代的不管时光如何流转，她都是你心中永生永世的亲人。这就是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高大，乐观，有爱心。如果，如果没有以后的那个小插曲。一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你的电话，说别人帮你找到一小孩，收养费还差点，问可否问我借点钱。我与你从未有任何经济往来，交情也没到可以借钱的份上。我当时婉转地回绝了。放下电话后，想想你这些年的不容易，我思前想后还是决
7、定借，实在没得还就当是我做好事帮你一次吧。隔几天，我帮你找了一大袋小婴儿的衣服，打电话给你却再也无人接听。我心里格登了一下，这钱可能是真的回不来了。晚上散步时，无意中经过你前妻开的小店，正好解惑。一番客套后，你前妻告诉了我另一个你。她说，你与她谈恋爱时早就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却隐瞒不说，新婚不久病情就加重了，抱着嫁鸡随鸡的心态，她认命了。从此，医院，家里两头跑，好在你的病情总算是控制住了。然而，有一天你鼻青脸肿地被人押着回来了。原来，你在一次聚会上，送一位酒醉的女孩回家时，把她送到了自己的床上。这还不算，你看准了女孩不敢声张的心情，隔三差五地去骚扰她，找她要钱。有几次甚至找到了女孩家门口，要闹上门去。终于，这件事被女孩的男朋友知道了，一掌就推得你站立不稳，这样的身体还去做这样无耻之事，她一气之下就与你离婚了。离婚后，并不像你所说经常塞钱给她用，反倒是你时时去她那里讨用零用钱。你的前妻说，你幼年失父，母亲把你带大不容易，你目前又是这样一个境况，虽可恨，但恻隐之心总是让她满足你的需求。偶尔，你也会还一点，都是拆东家补西家，到处骗，到处借，稍稍认识一下的人都被你借遍了。原来如此，手拿着应他的要求发表在报上的他的故事，我哭笑不得。这可怜可恨又可鄙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