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投诉合唱团2011年的圣诞节，广州市北京路上行人川流不息，30名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在人群中迅速排成三排，他们每人手持一本歌词本在指挥的带领下大声开唱。“点解点解废气满街，PM标准冇噻意义，上落班地铁逼爆，我行路快过公交，啊陈伯无位坐”歌词内容从出行、就业、动车事故到食品安全、强拆、农民工，任何一个公共议题这群年轻人都不想错过。周围的行人渐渐被他们吸引围了上来，许多人拿出手机对着他们拍照，一些市民甚至直接向他们要来歌本一齐加入到合唱队列中。应邀前来的记者们也纷纷在旁边记录下这特别的一幕。第二天，广州乃至全国的各大媒体纷纷报道了他们前一天在北京路、越秀公园、广州塔这些广州地标处演出的“盛况”。“开
2、放广州，和谐广州”、“越爱你越疼你，才骂你”、“广州，我爱你！”这些发自肺腑的公开表白来自于陈伟祥和他的伙伴们，他们选择以“投诉合唱团”的方式对和谐广州建设提出个人看法，这也是他们刚刚成立的黑橙创意公社组织的第一次正式的公开活动。用艺术的方式优雅反抗黑橙创意公社创立于2011年11月12日。那一天，陈伟祥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广州几个重要的商业地段进行了一次特殊的行为艺术表演：十来个青年人统一戴着大墨镜，同一时间从几个不同的角落迅速集中排队，有组织的为路人们表演了一段劲爆的街舞，引得周围人叫好连连。接着，一行人排成一列纵队，后一个人扶着前一个的肩膀，以“长龙式”的队形穿梭在行人中间，有时候他们
3、会选择某个人多的商户进去绕场一周，有时候也会围着对他们感兴趣的拍摄者小转几圈。他们边走边喊着自己写的口号，呼喊出他们对于一些社会问题的个人看法。视频很快被传到网上，一时间这一行动获得的关注度大增。初次的成功让几个原本就热心公益的年轻人顿时充满了信心，第一次大胆的尝试也让他们尝到了呼唤公共意识的乐趣。几个好朋友一拍而合，决定成立一个自己的组织，定期举行一些艺术活动，用柔和而非激进的艺术形式去回应社会问题，并呼吁公众对某些社会问题投入更多的关注，唤起公民意识。他们把组织命名为“黑橙创意公社”。说到艺术，其实他们都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员，陈伟祥是中山医药大学大二的学生，大家都叫他小祥子，其他几个同伴也
4、都是医药学院和外语外贸学校的大学生。对于音乐和艺术，他们完全是出于自身的爱好去表现它，并由于看到它利于被大众接受的优势才选择对它加以利用。正当大家为下一步行动发愁的时候，广州本土公益圈热衷社区音乐的“小燕子”自告奋勇的担当了黑橙的顾问，她将一种早在国际社会出现的公益活动形式介绍给了黑橙创意公社的伙伴们“投诉合唱团”。城市“投诉合唱团”2005年发端于芬兰，核心诉求是“用比较温柔的歌唱方式，唱出心中对于城市生活的抱怨，以平静各自焦虑的内心”。简单说即是通过合唱歌曲的方式，将城市各种社会问题表达和“投诉”出来，以提醒公众反思城市问题。在我国，只有香港曾出现过“投诉合唱团”，在2010年年底就已解散
5、。大伙儿们在网上找到了好几个城市的“投诉合唱团”的演出视频，视频里不同肤色的投诉合唱团成员在世界各大城市的街道、公园、教堂、广场聚集，他们或挥舞着双臂，或拍打着节奏，轻快幽默，略带激昂地高声歌唱。这一情景足以让所有人都热血沸腾，他们决定动员更多的年轻大学生组成内地第一个“投诉合唱团”。把“卧底”生活写进歌词里要成立“投诉合唱团”，第一步就是要招募新的团员。那一段时间，小祥子和他的朋友们不仅通过微博及各社交网站向网民们发布社团信息，还在广州的各所高校里贴满了他们的招聘广告。“出生的时候，赶上改革开放的春风。小学的时候，港澳都回归了，洪水也止住了。初中的时候，非典hold住了，三峡也完工了。高中的
6、时候，奥运也开幕了，甲流猪流禽流都过去了。可是现在，我们渐渐发现中国没有那么幸福，我们吃着化学勾兑的食品，喝着富含各种金属离子的水，吸着PM 2.5能上300的营养空气。毕业后，我们也许只能蜗居在城市里某个领导察觉不到的角落，和往日打DOTA的好友们一起看着房地产宣传单瑟瑟发抖。”说到招聘的广告词，小祥子觉得十分的骄傲。这样的广告词“吐槽”出无数80后和90后心中的无奈，激起了很大的共鸣，愿意参加“投诉合唱团”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多。人气够旺了，下一步便是解决音乐的问题。成员们大多来自非艺术专业，缺失艺术经验，而要拿出能够在公众面前表演的歌曲，必须有朗朗上口的歌词以及熟悉易学的曲调。正当大家迷茫失
7、措的时候，“小燕子”从香港请来了前“香港投诉合唱团”的朋友们。“他们一行给我们做了一整天的工作，带来了不少工作经验和方法。”小祥子说，与黑橙相比，香港投诉合唱团自是成熟很多，“他们有自己的社区，会定期帮助老人，在香港拥有很高声望，还曾经灌过唱片，政府甚至一度想禁止他们。”香港来的前辈朋友们从内容、运行、管理等方面给黑橙创意公社提出了大量宝贵的建议，更棒的是，他们同意大陆投诉合唱团直接使用他们的一些歌曲曲调。这就意味着，小祥子他们只用写作出新的歌词就可以演出了！就这样，小祥子提出了一个作词的好方法：让每个人分别写出自己想吐槽的内容，然后经过大家集体的修改和润色，变成歌词。这些90后的年轻人终于有
8、机会将自己平日里对于社会问题的关注与思考呈现在公众面前，他们将证明他们早已不是公众眼中“不问世事、娇生惯养”的小孩子。刚上大学时，小祥子就曾独自一人卧底“富士康”。那时正值富士康员工连续跳楼事件发生，作为一名对社会充满忧患意识的年轻人，小祥子毅然决定只身前往富士康“卧底”，去亲身感受一下那些绝望的工人们的无奈。国庆期间，他以中专生的身份被富士康一家分公司录取，没有任何资格审查，揣着一张身份证，便可被招进去。唯一的需要是，四肢行动自如、听从“教官”管理。刚进入工厂，就需与富士康签订三年合同，合同书中有一些列有“本工作可能存在危险”的内容，要签订的劳动者全部在“无职业性疾病”项打钩。在那里短暂的几
9、天里，小祥子亲眼看到了员工们每天单调的生活状态：每天上12个小时的班，然后去网吧上一两个小时的网，回家后睡觉。篮球场和图书馆从来就没有人用。每个小时都有四五个人会被骂，流水线上的组长、科长总会因为意想不到的原因骂你，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把正常人训练成机器人。“当某一天，你安静孤独的时候，回想起这么多日子来所受的委屈，一涌上心头，我不会想其他，我只想从这里解脱，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纵身跃下的工友们。”小祥子在后来他发表的文章里写道，“于是我又再次想起了10月8号那天我是怎么离开的：早上7点下完班，出了厂房，我狂奔回宿舍，以往要用30分钟的路程我只用了10分钟，因为我必须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我快坚持
10、不住了。我真的无法忍受这种生活了，就如没有了灵魂，像机器一样行走在富士康周围的世界。”“世界工厂工资最低，无良老板无视工伤，拖工资无赖不给，农民工左右无援，不跳楼去哪里？”这段经历成为了小祥子作词的灵感来源之一，也成为他从事于NGO工作，号召公众更多的关注社会问题的动力源泉。从“投诉合唱团”到“轻诉合唱团”终于到了“投诉合唱团”第一次公演的时间了。按照以往的经验，街头行动具有很多不确定因素，需要与保安等各路人马斗智斗勇。小祥子认为，最理想的状态是利用时下国际间非常流行的“快闪”方式达到降低行动风险的目的，即大家通过短信或网络聚集过来，在指定的时间地点约定一个信号，然后做出几个引人注意的动作，再
11、迅速散开，当做互不相识，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没想到，黑橙的行动吸引了那么多人围观，大家实在没法快闪，原本分好工的逃跑方案也没有用上。”圣诞节那天，黑橙社员沿着客村往广州塔、烈士陵园、省人民医院、北京路、中山纪念堂、越秀公园等几个人流量大、标志性强的地点行进。每唱完一曲，总要振臂高呼“广州，我爱你”，而一路所遇也千差万别。“本来以为在北京路、省人民医院这些地方会不让我们唱的，没想到进行得很顺利。由于聚集的人多，有四五个保安过来维持秩序，主动帮大家看住钱包，围观的人还会议论我们歌词里的公共话题，让我们很高兴。但是没有想到在越秀公园这个理应更开放的地方反而遇到了阻碍。保安态度很恶劣，不让我们唱
12、，连拍照也不行。我们和他沟通了半小时，只能找来警察，亮明身份，对方才允许我们拍了个合影。”“投诉合唱团”一炮打红，在广州激起了千层浪。南方都市报还发起了一个“投诉合唱团能否解决社会问题”的投票。参加投票的读者有70%都选择了“能”，也有不少读者质疑他们的行为只是一场作秀。事实上，对于这个问题，公社成员们自己的回答是“也许不能”。小祥子说，唱歌能传递想法，发出属于年轻人的声音，这是一种柔和且略带优美的反抗。“是我们组成了社会，出现了问题不只是政府，我们也要一起埋单。你我都是有责任心的人，或许目的不同，但是行动可以一致！”对于黑橙创意公社的伙伴们来说，他们最初的目的只是想号召更多人来关注社会问题，
13、他们没有针对性，只是倡导一种行动的精神。他们希望能唤起公民意识，让更多市民参与这种形式，积极去看待社会运作，推动市民们树立起心系社会的态度。而这一点，他们已经取得了一点点成功。“投诉合唱团”的演出也渐渐产生了一些阻力。有时候，小祥子和他的朋友们也会被学校谈话、被莫名的跟踪，为了更柔和的去表达他们的愿望，他们把“投诉合唱团”改名为“轻诉合唱团”。在他们看来，这是一种从事NGO工作的策略，用尽量柔和的方式去保护这份事业。现在，黑橙创意公社在每个组员的精心维护下有条不紊地开展着工作。他们的内部建设十分民主：每个人每次活动都认领一部分任务，有的负责媒体公关，有的负责网络维护，有的负责现场指挥，每个人每
14、次都尽量负责不同的东西，这样大家都可以学到很多经验。社会的幸福程度并不只看经济指标，也不能一切都仰仗政府。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为社会肩负起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不妨抛开顾虑，想一想，我能为这个社会做什么？这正是越来越多类似“投诉合唱团”这样的表达方式出现的意义。尽管“投诉合唱团”才刚刚起步，但黑橙却有更大的愿景：他们要以音乐、舞蹈、美术、戏剧等艺术手段不断回应社会议题，要以更多元、更富有创意的方式吸引年轻人参与。“你可以没有文艺细胞但不可以没有梦想。”在黑橙创意公社的招聘广告页面上写着这样一句大大的口号。“合唱团”的歌声投诉并非需要有“解决问题”的动机，但这种将“抱怨变成能力”的理智发声，却以一种“非常有趣”的方式，促进了公民对于公共社会问题的公共参与意识，这其实是一种“爱城市”的另类的、温情的、有趣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