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作家挂职记作家挂职记作家挂职记 作家应该如何抓住“挂职”的时机,写出真正反映生活的作品?本文三位作家为人们提供了三个样本。 韩少功:“挂职”为农 早在20世纪80年代,韩少功先是在湖南的湘西自治州团委当了一年副书记,又去怀化地区林业局任过副局长。1996年到1997年,全国文代会和作代会以后,上级安排作家下去挂职体验生活,一时间媒体上宣传得很热闹,但真要落实时,却是这个有困难,那个有顾虑,最后只有韩少功去了海南琼海市委,算是救了个场子。在那里,虽然他有单独的办公室,在招待所有一间住房,还配有车,不过他更习惯开自己的车,也从未在下面报销过开支或拿个什么补贴。 相对而言,韩少功的办公室比较冷清。因
2、为当地人不熟悉他,而且都知道他是“编外挂职”,并不在权力的核心,手里也没什么项目或经费,找他谈情况或者拉关系没有太大的用处。即使“汇报工作”,也是粗线条的,所以要想听听真实的情况和想法,得自己想办法。 韩少功的办法是随机应变,在湘西的时候他去保靖县的一个乡蹲点,在琼海市他喜欢跟着信访办的人下乡处理纠纷,这样才能找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特别是处理纠纷时,当事各方来吵架,就可能把真心话吵出来。“否则,你去开开会,听听汇报,耳朵里大多是官样文章。如果你把这些当作真实的生活,那可真是南辕北辙了。” 2000年,他既不要组织部的文件,也没有当地党政官员的例行欢迎,来到了湖南省汨罗市的一个山区村庄,买了地,
3、盖了房,算是自行“挂职”为农。身为海南省文联主席,他半年在海南公务,半年在这里参加劳动,感受自然,接触底层民众,静心读书与写作。海南省委书记在大会上表扬了他,因为他在某种意义上为其他文艺工作者做出一种贴近生活、贴近基层、贴近群众的另类示范。直到不久前卸下省文联主席一职,他已经在那个山村待了十个半年,不仅收获了粮食、果木以及蔬菜,还收获了一批引人注目的文学新作。 回顾“挂职”以及另类的自我“挂职”,韩少功认为,挂职这个问题不好抽象地讨论,就像减肥不好抽象地讨论:有的减得下来,有的减不下来,还有的减出毛病。“挂职的效果取决于你怎么去挂职,是走马观花,还是摸爬滚打?等等。”他还说:“作家真想拓展自己
4、的经验资源,你就是把他捆起来,关起来,罚他的款,不给他饭吃,他也会千方百计脱逃,去想自己的办法。相反,如果他压根儿对社会生活不感兴趣,那么你就是让他走遍全世界,他也会脑子空空。所以关键是作家的心态,不是他们的职位。” 关仁山:从副村长到副县长 因为时任北京市文联主席管桦的推荐,在县政府办公室当秘书的关仁山来到了唐山渤海湾的渔村黑沿子镇涧河村。那是1990年的事情,此前,他已经发表了大量的通俗小说。同为河北唐山老乡的管桦喜欢关仁山的才气,送他一幅书法:“扎根乡土,热爱生活”。没想到,这句话打下了关仁山日后创作的基调,并使他成为涧河村的副村长。 挂职之前,关仁山对于农村是隔膜的。到了村里,村委给他
5、分了房子,他跟着渔民出海,去农民家里聊天,身上揣着小本,随时采访记录。几个月后,“雪莲湾风情”系列小说的开篇苦雪脱颖而出,刊发于人民文学并获当年年度小说奖。此后,他连续写了蓝脉、红旱船、落魂天等一系列小说。 挂职之后,关仁山有更充分的视野和胸怀去关注大量民俗民情,作品也更加厚重,逐渐被文坛认可。他决定把过去的风格彻底丢掉。“我的创作动力和激情来自生活,生活感动了我,我才有写的动力。我们河北冀东平原时常被缥缥缈缈的雾所笼罩,在浓雾里触摸我们的土地,在浓雾里探寻父老乡亲的心灵,我感觉浓雾里的平原和人就有了文学需要的质感和味道。”1994年底,关仁山见到作家浩然,浩然鼓励他写冀东平原的农民生活。他感
6、觉到平原农民生活更具典型意义,他就将笔触伸向大平原,写了大雪无乡、九月还乡等一系列小说。90年代末期,还创作了长篇小说风暴潮等。 2001年,关仁山特别想了解土地的规模经营和现代农业生活,于是主动要求在唐海县挂职副县长,和那里的基层干部和农民打了三年交道,获益很大,写出了长篇小说天高地厚和中篇红月亮照常升起。前者受到文坛好评,后者在十月发表后引起争鸣,很多读者认为是虚假的生活,有评论称关仁山迷失了。其实这完全是真实的,北方干旱,大面积稻田在上边投资、地方补助、农民集资后改成旱田种棉花,关仁山跟踪了整个过程,也参与了农田的基本建设。这对于后来创作麦河有很大帮助。直到现在,关仁山也一直在关注着唐海
7、县的发展。 从挂职副村长到副县长,不论职务高低,关仁山从没有过居高临下,而是真正走进农民的世界,他更重视和农民情感上的沟通,“故事可以编,可是普通劳动者的感觉编不出来。真正走进普通劳动者中间,需要技巧。有的农民有抵触,我所做的就是化弊为利,利用职务帮农民解决些实际困难,替他们代言,和他们交心。”他认为,体验生活是不错的方式,但不能走马观花,主要是体验内心的变化,尊重农民的生活逻辑和尊严。“我们要关注瞬息万变的浪花,但是仅写浪花不行,还得透过浪花看到大河深处的涌动。” 张炜:挂职为虚,行走为实 张炜在山东龙口挂职的6年,几乎走遍了半岛西部的每一座城镇和村庄,每一条河流和峡谷,详细记录了山的海拔、
8、河流的长度和宽度,还记下了当地重要的民间传说和民风民俗,各种资料搜集了好几箱子。长篇小说柏慧、九月寓言就是在那时完成的,450万字的长篇巨著你在高原的框架也是在那段时间搭建的。 张炜清楚地记得,1987年夏秋之交,他正在鲁西的一片林场里采访,突然接到回城开会的通知。原来是让他和几位作家一起到下边挂职。起初他因为生活和创作秩序的变动而感到多少不适,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很快像他的作品融入野地所写的一样,有一种投身自然怀抱的愉快。 挂职前后的四处游走,使他积累了丰厚扎实的创作素材。更为重要的是,他打破了职业写作的习惯。“不论是挂职还是其他,只要有机会走出去就可以,探险也可以,打渔也可以。反正作家不能
9、关在书斋里,而要设法把职业写作的习惯破坏掉。比如说有些作家到处行走,看起来是一种浪费,其实是要破坏掉职业写作的惯性。职业写作的优点不用说,案头工作自然会有书卷气,有熟练流畅的文笔,但真正意义上的创作冲动却会减少,会有黏疲感。所以从堆书的窝里走出去,收获真是不少。” 很多时候,“深入生活”的人会偏重于了解人的生存状态和日常经济,其实随之衍生和扩大而来的对民俗文化、民间文学和人文地理、自然环境的体味,也许是同样重要的,这些不能从中分离出来。很多人挂职更为注重的是社会层面,而很少后者的感知和理解,“过份单一地对社会层面的兴趣,虽然重要但不完整。”张炜觉得,社会层面的关注度想避开也不可能:它更容易触动我们的神经;但同时另一些触角也得打开,这就是感受自然、感受全部的诗意,接受天籁的信息,“关键是沉浸下来,变得更有耐心,不能匆忙走一趟完事。”从城市里走出来,远离人工雕琢的东西,在更大的背景和视角下,感知全部的生活。 他是那么自然随和,走入任何城镇、山区或村庄,都有一种回家的感觉。“无论多么厌恶,多么高深,都不能捏着鼻子和人交往。所谓的谦卑,可能并不是一种人生策略,而大概是一种觉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