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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高中获奖短篇小说选读呆爹.doc

1、呆爹(一)人生的拐角处 狐狸怪叔叔很久很久以后,每当秋日来,菊花开,古清总还是,会在每天傍晚日落的时候,去走那条靠近山边小道不只是一种习惯,仿佛,竟是一种仪式。那条路,便是古清,第一次遇到小菊的地方。即使现在,古清依然清晰地记得,当年小菊的哭声凄厉,哀伤,划破了晚霞堆积的宁静,刺入耳膜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接下了那把磨得雪亮的柴刀。持刀的,是一中年农夫;刀下,一个小女孩缩成一团,不住地打着抖。“你干什么?”那男人一刀劈空,满腹怨气,凶神恶煞地怒吼。“你又是干什么?”古清跪在地上,两指夹紧刀刃,险险停住,差点伤了那女孩的眼,“这么小的姑娘,你也下得去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是她爹,怎么就砍不得

2、她?”那男人理直气壮,古清一个激气,手一松,男人趁机抽回柴刀,刹那间连落三刀。古清大骇,伸手搂过那女娃,在地上连滚了两圈,堪堪避过,抬起头怒道:“虎毒不食子,你这禽兽不如”“子什么子,荒年饿肚子!这笨货,挑水都不满桶,留着有什么用他娘刚生了儿子,也好补补身子”古清听得一阵反胃,忙从袖里掏了两锭银子:“这娃我买了,成不?”那男人见了银子,眼都直了,跳上前一把抢过,掂了掂,绽开一脸谄媚的笑容:“谢大爷赏,您早说嘛这娃不伶俐你可担待”说着拎起柴刀,转身拔腿便走。古清怀里的女娃“噌”地一挣,扑上去死搂着那男人的腿:“爹爹爹,不要扔下我”古清正要上前去劝解,却听一声“哪个是你爹?!”那男人已冲小女娃心窝

3、狠踹一脚,兀自扬长而去。那女娃被踹得在草地里滚了四五个囫囵方停住了,鼻子被撞得出血,额角也破了,哑着嗓子只是唤爹。古清又生气又心疼,顾不上追那男人,三两步来到那女娃身边,作势要抱。那女娃却吓着了般,连连往后缩了三四步。“乖,我不是坏人。”古清赔着笑,伸出手去。那娃全不理他,只是坐在地上哭着喊爹,好一阵,那孩子终于抬起头,疑虑地将古清上下打量。“乖,我不是坏人。”古清重复一次,又把手向前递了递。那女娃犹豫着伸出手,终是把冻得青紫的小手,送进古清的大手中。古清这才发现,已是深秋时节,这孩子身上却只有一件单衣,忙解下外袍给她披上,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几岁了?”“四岁”小女孩抓着古清的外袍,温顺地任

4、他搂在怀中,低声答道。“叫什么呢?”古清忍不住笑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两个问题一起问,就只记得答一个。那孩子不答话。古清又问了一次。那孩子轻轻摇摇头。古清不明就里,只得胡乱猜道:“可是你爹娘不曾给你起名字?”不想,那女娃点了点头。长到四岁上,竟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古清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片刻,怜惜地拍了拍那孩子的头:“你可是山下苏家庄人?”点头。“叫你小菊好不好?小菊,苏小菊。”道旁,野菊傲霜,开得正旺。“小菊,苏小菊”那孩子鹦鹉学舌似的反复念着,偏头想了一阵,郑重地点点头。古清抱着小菊出现在狐宫门口的时候,引起了绝大的轰动。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各种人型的半人型的动物状态的怪、妖、仙、精、魔之类全

5、跑出来看热闹狐宫虽是江湖上最大的慈善机构,收容的却以非人类生物居多,人类方面,多数是落难的成年人,这么小的人类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刹那间“哎呀,真是好小一只。”“这就是幼年状态的人类啊!”“他们不用脱化就能直立行走了啊!”“真方便啊!”“不是说直立行走过早容易腰椎有问题吗?”之类的话充斥了狐宫。小菊躲在古清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好奇地望着千奇百怪的狐宫众。“好了好了,大家静一静。”古清深恐吓坏了她,忙大声维持秩序。然而秩序这种东西,岂是一朝一夕一声令可以建立的?散漫惯了的狐宫众全然不把宫主号召放在眼里,连着“喂我说你们也静一静啊!”带着“最起码也保持个人型吧!”全淹没在众人兴致勃勃的嘈杂中。最终

6、,古清无奈地用传音把“这孩子叫小菊”送到每个在场群众脑中,权当介绍过了,拉起小菊躲进房中。“害怕吗?”古清小心翼翼地问。小菊咬着牙,摇摇头,却又点点头,一脸不知所措。古清束手无策,想了半天,终于深吸口气,大声道:“狐狸狐狸变!”小菊闻声抬头,见古清脑袋上多了两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耳朵!耳朵!”古清也笑了,又喊:“狐狸狐狸变!”身后多出一大条蓬松松白尾巴。小菊笑开了,拍着小手叫:“尾巴!尾巴!”便跳着闹着追着那尾巴玩开了。古清一面甩着尾巴躲,一面在心底偷偷地为自己喝彩。后遗症是,每当小菊失落、欢乐、悲伤、兴奋总之只要是心血来潮之时,总会拉着古清的衣襟,软软地来一句:“狐狸变”

7、(二)你抢我情人我抢你女儿(啥)狐宫惯例:谁捡回谁抚养,谁解救谁保护。于是小菊自然地被划归到古清名下。古清的饲养记录是三窝小鸡一笼兔,外加四窟地鼠和一只短尾猫,喂养人类,这还是第一次。早就听说人类喂养特别困难,古清一点不敢怠慢,第一天晚上,帮小菊处理了伤口,看着她睡下,便站起身来,想趁夜去补习一下育儿知识。谁想衣角却被扯住了,古清伸手拽了拽出不来。没奈何,只得轻轻地脱下外袍,回房又拿了一件,方向外去了。从那天夜里开始,江湖上凡有女儿的名门世家,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骚扰这骚扰活动持续了整整一个月,骚扰以狐宫为中心,按从近到远的顺序,地毯式进行。于是一个月后,江湖上都知道,狐宫宫主古清有了个女儿。小

8、菊不知道,自己已成了江湖人口中“传说中的狐宫小宫主”;也不知道,古清是每天天一泛白赶回来,重新钻回那被她拉在手里的袍子中,坐等向她问早安;同样不知道,古清的书房里,四书五经早被搬了出去,换上了育儿指南、学龄前儿童智商开发一百问、十万个为什么、幼儿睡前故事以及等等其他;更不知道,古清已加入了江湖上最隐蔽最神秘势力最大的组织“单亲爸爸协会”,每周交换育儿经验乐此不疲在小菊眼中,古清是“古叔叔”,和总管的“米叔叔”,帐房的“畲叔叔”,卫队的“木叔叔”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当然,硬要说不同还是有一点的,比如古叔叔晚上给自己讲故事,比如古叔叔总是陪在自己身边就不怕做恶梦了,比如古叔叔他会“狐狸变”。对于称呼

9、,古清并不是不介意,可“单亲爸爸协会”派发的养父指南上特别指出:“对于收养的孩子,要有耐心,慢慢地接近他们的心情。若操之过急,则可能揠苗助长。”于是古清只能忍耐忍耐再忍耐,努力地遵循“人类好爸爸守则100条”的指示,从早上说早安到床头讲故事,认真做好每一个步骤,期待有一天小菊能陡然开窍叫自己“爸爸”。然而没两天,魔教教主明昀织纶就给了古清当头一棒。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屋前的空地上,古清正和小菊玩“狐狸变”。忽然,小菊停住了,眼睛死盯着屋顶闪闪发光:“熊!熊熊!”“怎么了?”古清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一只浣涣熊从屋顶上昂首阔步地走过。“熊熊”小菊甜甜地唤一声,那涣熊“卟”的一声落在地上,转头望了她

10、一眼,向古清挑衅地甩甩尾巴,欢快地跑开了。“哈哈,大尾巴!”小菊一蹦一跳地追在那熊身后跑了,留下古清一个人在原地咬牙切齿:“明昀织纶!”魔教教主明昀织纶,浣熊精。夜半。荒郊野外,肃穆静寂。两人相对而立,还未出手,身上的杀气已将周围的草木压得直不起腰来。看得出,这两人都是当世的绝顶高手。狐宫宫主古清。魔教教主明昀。古清提七尺“玄天”,剑身乌黑,古朴沉郁,望之心冷。明昀握丈八“碧月”,枪尖苍翠,流光溢彩,见之胆寒。兵器谱上第一剑与第一枪。二人成名后,功力见长,拈花飞叶之间皆可伤人,这看家兵器,已许久,未在江湖中露面。敌不动,我不动。古清与明昀各自屏息凝神,暗蓄内力一只鹏鸟划过夜空。施施然落下一枚羽

11、毛古清猛地跃起,瞬间连刺十八剑;明昀毫不示弱,刹那间已飞出三丈,手中银枪一晃,连变七招寒光闪现,清脆的金属声这,会是一场震惊武林的恶斗吗?“说!我教女儿,你为啥来捣乱?”古清终是憋不住,先开了口。“还敢问我?我倒要问你凭什么不让小麦来见我?”明昀也爆发了。狐宫总管米小麦,似乎是明昀的情人。“他没时间,关我何事?”古清说着又是三剑,剑峰猛然伸长伸缩自如的剑,剑术中极高的境界,将气凝剑中,伤人如利刃,威力非同小可。“你是他顶头上司,若不是你丫无视劳工法,他怎么会忙到连陪我吃顿饭的时间也没有?”明昀眉一皱,枪尖一挑,地上杂草纷飞,在空中一滞,竟如钢针一般齐齐向古清射去。魔教看家绝学之一,轻薄的假刃。

12、古清反手绾了个剑花,只见杂草急停,一转,竟回头向明昀射去正是古清秘藏绝学中最精妙的“逆转的秘诀”:“那是小麦自己要求加班再说,就算我加他工时,也和我女儿无关!”“你信不信我天天变熊去勾搭你女儿?”明昀翻身避开那草,怒了。“你敢?”古清手上剑锋一长,也怒了。“我怎么不敢?哼哼,真身比可爱你就输了”“你敢的话我就让你三年见不到小麦!”“你你你凭什么?!”“凭我是狐宫宫主,他是我家总管!”“棒打鸳鸯的恶霸!”“抢人女儿的王八!”“我是浣熊,不是王八”“”“”如果在夜晚十二点,路过菊仁庄西三十里的荒地,见到一只白狐和一只棕浣熊,你扯我尾巴我拉你毛地掐成一团不要怀疑,其实那就是当今武林两大宗师的决斗。真

13、的。(三)当了爸爸的人难免变笨蛋古清最近很郁闷。郁闷原因如下:一、小菊再也不找自己玩“狐狸变”。二、小菊每天去找明昀玩“浣熊跑”。三、小菊常常兴高采烈地把明昀举到自己面前:“古叔叔,熊熊!”以上三个原因的排列有递进关系。每当明昀在小菊怀里志得意满地冲自己摇尾巴,古清就有一种想把小阳坡整个夷为平地的冲动。把小麦的工时延长延长再延长还是无法排遣心中深刻的抑郁更何况小麦那是自己和明昀闹别扭躲着人家明昀神经一粗就没感觉到,自己是白白被台风奢蛇尾扫到成了炮灰积郁之下古清的毛色都泛黄了。在这个危难的时刻,“单亲爸爸协会”向古清伸出了热情的援手,在协会的帮助下,古清认识到,年幼的女孩会对毛绒柔软物产生好感这

14、一基本事实,坚定了从明昀手中夺回女儿注意力的信心。于是当手上插了第六十七个针眼的时候,古清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是因为飞针伤人太多被诅咒了。“我说宫主,”帐房佘奢蛇看不下去了,“你就随便找个什么人帮你做了吧,宫里又不是没有针线做得好的人”“这你就不懂了,”古清从一大堆杂乱无章的女红用具中抬起头来,“童年时爸爸亲手做的玩偶,是孩子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奢蛇探头一看,古清脚下踩着一本书单亲爸爸玩偶乐。终于,在古清两只手都变成筛子的时候,一只七拼八凑的绒布浣熊娃娃诞生了。“这种东西你真的准备送出去吗?”奢蛇看了一眼,忍不住说。“当然啊!这可是爸爸亲手制作的带着回忆的玩偶啊!”古清搂着那个娃娃抱抱,又拿起

15、来瞧瞧,“哎呀,我果然是手工天才!”奢蛇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走掉了。当晚,古清把娃娃送给小菊。小菊兴高采烈地收下,搂着睡了,没有抓古清的衣角古清在兴奋和失落之间徘徊了一下,最终还是为自己的初作品获得了小菊的高度赞赏而兴奋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明昀照例来找小菊玩。却见小菊抱着个绒布娃娃玩得正欢,站在一边的古清龇着牙得意洋洋地笑。“切,什么了不起,”明昀甩甩尾巴,“还不是照着浣熊的样子做的。”特地把“浣熊”两字咬得很重。古清一愣,伸手就想抢那娃娃,见小菊玩得高兴,却又不忍抢,负气扭头就走。于是,古清的房间的灯又亮了整整一夜。清早,古清顶着两个熊猫般的黑眼圈,把一只白狐娃娃交到小菊手里,做工精美,

16、毛色亮丽。小菊一看,高兴得跳了起来,一把搂过那个白狐娃娃又抱又亲,浣熊娃娃给丢一边了。“嘿嘿,果然是我女儿。”古清揉揉眼,笑得像春天里的一朵小山花。“那个是技术细节问题吧。”明昀化回人型,挑眼看着古清,一脸鄙夷,“实验品和制成品怎么能相提并论”“胡说!明明是因为狐狸比较可爱!”古清怒道。“”明昀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放弃争执。“可是”明昀身边小麦探出头来,“宫主你的头发是怎么”“这种细节问题就不要介意了,哈哈。”古清抓抓头,兴致勃勃地陪小菊玩去了。剪毛做娃娃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要是流传出去,狐宫宫主的脸面还往哪里放?!“我说小麦,你不觉得那个娃娃的毛色太自然了吗?”明昀悄声问。“好像

17、宫主自己的毛。”小麦眯着眼瞧了一会,说。然后两个人一齐看了看古清杂乱无章的发型,又再瞧了瞧那娃娃,相视点点头。“那个”奢蛇刚起床,便见两人堵在自己房间门口,抬头一看古清一头乱发两圈黑眼,大惊失色,“宫主这是怎么了?”“得病了。”明昀很严肃地说。“啥?”奢蛇大骇,“宫主病了?我去找汪家的人来!”“不用去了,叫来也好不了的。”小麦一把拉住他。“什什么病那么厉害会会不会传染啊?”奢蛇打着抖以古清的修为,即便天帝也不敢轻易和他动手,可现在竟然“放心吧,这病每个人估计多少有点,但没他发作得那么厉害。”小麦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啥病啊?”“当上父亲以后智能自然减退综合征,简称呆爹症。”明昀在旁边,一本正经

18、地接道。(四)被叫叔叔的爸爸“我家孩子昨天开口叫爸爸了!第一句话就是叫爸爸!”黄山半腰上,随喜客栈中。“单亲爸爸协会”本年度第四十一次例会,会员陈先生正涕泪横流激动万分地发言。陈先生大号陈得力,斧头帮第四代帮主,六个月前妻子因为难产逝世而加入“单亲爸爸协会”。加入协会这六个月来,他从“爹协”(单亲爸爸协会的简称)获得了各种育儿知识,同时也把自己的体会和经验与大家分享。“哎”听到他这么说,墙角忽然有一声轻轻的叹息。众人转头一看,正是狐宫宫主古清。“有什么不满吗!对我家宝儿开口叫爸爸有什么不满吗!”陈得力拍桌怒道。“我”古清委屈得眼圈都红了,“你家孩子六个月就会叫爸爸了,我家女儿在我身边呆了九年了

19、,还是叫我古叔叔呀!”众人沉默了。这几年来,古清几乎没有缺席过例会,其努力与付出大家有目共睹,如今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能听出那话背后的辛酸“哎,收养的孩子是这样的”少林方丈观慈最先站了起来,走到古清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我家那群孩子还一辈子叫我师父呢。”“那好歹带个父字啊!”古清饱含热泪,“古叔叔、古叔叔,怎么听都和爹一点关系没有啊”“那个”李家大公子李涛开腔道他也是在路边捡到了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还没结婚就拖了个油瓶,导致至今没人肯嫁他,“我女儿上个月第一次叫我爸爸,是因为她生病,我在她床边守了好几夜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不行!”古清坚决地摇头,“宁可小菊一辈子叫我叔叔,也不要她生病!”“

20、”“”嘈杂。众人七嘴八舌地出主意,却没有一个能用的。结果到了例会结束,还是没有商量出一个能用的法子。古清只得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家去,继续面对“古叔叔”等级的待遇。“李涛那个乌鸦嘴!”古清愤然咬牙道。例会回来的第二天,小菊发烧了。在古清身边呆了十年,素来活蹦乱跳百病不侵的小菊,居然发烧了。看着那烧红得小脸,古清心都揉皱了,仙丹神药大把大把地砸出来,可小菊一病就是三天,愣是不见好。“古叔叔,我难受”半夜里,小菊忽然转醒,带着哭腔拖出一句。古清蹲在床边,双眼熬得通红,拧着眉头抚着她的小脸:“乖,睡吧睡吧,醒来就好了。”“真的会好吗”小菊噘着嘴,眼泪滑了下来,“我会死吗?古叔叔我做梦梦到鬼来抓我了,古

21、叔叔,我不要死,我害怕”“会好的,放心吧。”古清站起来,俯身在她额上吻了一下,“睡吧。”悄声,睡咒。小菊沉沉入睡。“哼,”古清冷笑一声,“无常吗?出来!”墙后影子晃了一下,绕出一个戴白帽拖长舌的人来,见了古清,把舌头卷了卷,放在衣袋里,鞠躬赔笑道:“古大人,好久不见。”“亏你还记得我,却也敢动我的人?”古清立起身来,挑眉一笑,莫名地让人脊背发凉。白无常吓得连连后退:“小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回去告诉你家上司,”古清脸一沉,眯起凤眼,一字一顿道,“这是我女儿没有我点头,谁也不许动她一个指头!”“是是”白无常屁滚尿流地泪奔了,边跑边念叨,“死死小黑,我就知道这趟没好事”古清望着那跌跌撞撞的背影,伸手

22、又到小菊身上探了一探。不是感冒。是他竟然被这种小伎俩骗了,古清自嘲地提提嘴角果然是关心则乱披上外袍,束起长发,古清脸上少有地露出了认真的表情。走到小菊床边,细细地看她的脸,九年,就这样过去了,当年拽着自己衣角的小女孩,已渐渐有了少女亭亭玉立的模样“放心吧,如果你不想走,便没人敢带你走。”古清把床边的白狐娃娃放到她怀里,掖了掖被角,转身推开门。风,吹起他纯白的衣摆。月光下,狭长的凤眼里,冷冽的眼神。“咚”的一声,踹开那雕花沉木的门,古清怒吼一声,“给我出来!”“你终于来了等你很久了。”屋内,一声低笑。(五)“她是我女儿”男人站起身,走出门来,微风吹散他那乌黑的秀发,月华下,绽开一个柔美的笑容。古

23、清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冷颤。万年时间,为他罩上了温和的伪装古清却深知面具下,残酷与血腥的真实那唇角勾起的一瞬,寒意由毛孔直逼骨髓见鬼,分明是同一张脸,为什么顶在自己头上,便全没有那种震慑天地的气魄?“清儿,好久不见,”男人上前一步,把古清揽进怀里,附在他耳边,悄声道,“你,还好吗?”不能动。古清僵在原地,轻轻颤抖,竟是,不能动。明知是凶多吉少,却又“怎么了?冷吗?”男人搂着古清的手臂紧了紧,“天也凉了啊”还是逃吧一瞬间,刻骨铭心的恐惧席卷了古清,死咬着牙却仍止不住上下牙猛烈而迅速的撞击,大口大口地吸气,仿佛不这样的话,下一刻就会变成晾在沙滩上绝望的鱼还是逃吧小菊的病容闪过脑际。憔悴的脸,泪湿的脸

24、,虚弱的声音古叔叔,我害怕,我不想死古清猛地皱起眉,狠狠推开那男人:“交出来!”“哦?”男人的眼底晃过一丝惊讶,转瞬即逝,“交出什么?”“小菊的人魂”古清握着拳,指甲扣进掌心,“交出来。”断断续续的话语将古清的心底一展无遗,惹得男人一阵低笑,轻退一步,手掌一摊,掌上跳出一颗淡黄色的火苗:“就在这里,敢来抢吗?”三分挑衅,七分戏谑,十足成竹在胸,一脸深思玩味。古清深吸口气,缓缓抬头,眯起眼来:“你当我真不敢?”铿锵顿挫,掷地有声。仿佛春风拂过男人的脸,笑容就这么漾开去,一路从嘴角染到了眉梢:“你可知,她是谁?”“她是我女儿。”不加思索。男人轻轻摇摇头:“她是”“不必多说,”古清打断他,干净利落,

25、“她前世是谁,我不想知道;后世是谁,我不必知道;我只知,此世,此时,此刻,她是我女儿。”男人愣了一愣,敛起笑容:“她现在还小,你可知道,再大一两岁,便是叛逆期,她将不会听你的教导,处处与你作对?”“我知道。”“她是个女人,你可知,她总有一天,要嫁作他人妇,生儿育女,不再承欢膝下。”“我知道。”“她只是个人类,人类总会死的她不会天长日久地陪着你”“我知道。”“即便如此,你也要救她?”男人的眼底浮上了不可思议。“是。”恳切,而凛然。“为什么。”“她是我女儿。”沉默。气流混乱地在身边四下流窜,大地轻轻震动,屋檐边垂着的风铃惊慌失措地发出尖锐的嘶鸣。猛地,男人凤眼一瞪:“如果我告诉你,在每一个选择的契

26、机,她都不会选择你你还是要救她?!”“是。”从容不迫,义无反顾。“为什么。”那男人,竟有了一丝犹疑。“她是我女儿。”“古清!”男人一声怒喝,两人周围猛地旋起一个风壁,脚下的青砖地挣扎着发出痛苦的呻吟,屋顶上的玄瓦立不稳,噼里啪啦地跌下来“你可知道,你终是救不了世人!”“我知道我只想救她一个而已。”万年过去,古清总算鼓起勇气,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只是不曾想,这一次,平静如水的,会是自己。“为什么?!”“她是我女儿。”回到小菊床边的时候,东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古清踏入房间栓上门,扑到床前,哆嗦着把手中那缕薄魂送入小菊体内,终是支持不住,一头栽倒。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投在床沿上,柔和而温暖

27、。小菊的睫毛轻轻地震了震,缓缓张开了,发现眼前缠着绕着尽是银白的长发,扭头一看,古清正趴在一边,拧着眉,似乎睡着,又不像睡熟了:“古叔叔?”“嗯?啊?我没睡”古清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摇晃了两下,坐稳了,“小菊?你醒了?没事了?”小菊眨吧眨吧眼,探探自己的额头,又探探,点点头:“古叔叔,我没事了,但是”伸手去擦古清的额,“古叔叔,你流了好多汗”“呼”古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轻轻握住她的手,揉揉她的头发,“我没事,你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小菊歪着头仔细瞧了瞧他,瞧不出破绽来,方点点头,绾好头发,期待地问:“古叔叔,今天能出门玩吗?”“你才好,再养两天吧。”古清摸着她的头出门玩?自己站不站得起来还很成问

28、题。“不行吗?”小菊的脸一垮,“可是人家已经在房里闷了好多天了是不是古叔叔病了?被小菊传染了吗”古清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没没没,那个吃了早饭我们就去。”“真的?”小菊眼中精光一闪,却又低下头去,像是怕他反悔,又像是为他担心,偷着眼,瞟古清。“真的”古清笑着叹了口气罢罢,谁让自己是爹呢。“oh出去玩咯”小菊蹦跳着推开门去,“米叔叔,早饭呢早饭呢?我要吃了出去玩了”“哎”古清急忙抓了件衣裳追出去,“穿上外套再跑”小菊爬上高高的雪松,冲着古清挥手叫:“古叔叔,上来啊,这里看得好远”古清站在树下望着她笑叔叔,便叔叔吧若她能不病不灾,总这么欢蹦乱跳,一辈子“叔叔”又何妨?小菊坐在树顶晃着脚丫,一派天真

29、烂漫。眼看过了秋,就入冬了,去年的冬衣定是太小了,今年,用什么棉,用什么布,做什么颜色的好呢棉被该弹了,火炉该拿出来了,小菊冬天爱吃的糖糕,也要赶紧的,备起来了。一阵金风过,连松针竟也落下了几根。小菊在树上站起又坐下,换着姿势冲古清挥手扮鬼脸。过了冬,还有春,过了春,还有夏,过了夏,又是秋来年春天要添粉红的新裙子,一定,要是粉红色;夏天如果有空,便去鹿野岛玩吧,要坐很大的船,把半个狐宫都搬去;秋天的时候,来烤地瓜,用落叶烤的,最香那么春天就要先种地瓜然而什么时候该添新钗环呢萧瑟的秋风中,古清的脸上,肆意着温暖如春的笑容。(六)少离入了冬,一下雪,小菊便亢奋起来,三天两头地堆雪人,打雪仗,不知不

30、觉,腊八粥也吃过了,年夜饭吃过了,元宵也吃过了,冬衣穿不住了,暖炉嫌累赘了嫩草探出头来,枯枝染了新绿,松活的水叮叮咚咚的,小菊把小花袄一脱,从上游唱到下游,又从下游唱回来。古清下了血本,扯一匹上好的绸,鲜亮的粉红色,送去王裁缝的铺里。每天夜里,和小菊凑在一起,指望着那绣花的大摆百褶裙,说着那裙子得有多长,有多宽,绣几朵花,缀几颗珠子竟也就晃过了惊蛰。一切,皆平和而安详,古清总以为,这样的日子,是不会到头的。“清明那天,若有烟雨,便带你去吃杏花楼的包子。”惊蛰后的某天,夜半,小菊被春雷惊醒,不敢睡,古清变着法子哄她,总不得法,只得如此诳道。“真的?”小菊眼一亮,此后便掐着指头,总盼清明。可清明那

31、天,没有烟雨。热辣辣的日头晒亮了狐宫的红漆大门。古清望着狐宫外的人群,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束手无策。“你们是谁到底,想要干什么?”狐宫外聚集了老老少少百来口人,举着锄头镰刀,扁担箩筐,拿了粮米分给他们,他们却又不要,只是吵吵嚷嚷地不走,不知为着什么。“把丫头交出来!”为首的中年汉子吼了一声,身后的村人便跟着齐声嚷嚷起来“交出来,交出来!”一时人声乱响,古清的头都大了:“丫头?谁是丫头?”“四狗!出来说,你家的女儿!”为首的男人喊了一声,人群里,一个矮小的男人被拥出来。“我女儿,”那男人抬起头,贪婪的眼睛望着古清身上细绣精工的外袍,吞了口口水,又低下头去,“我女儿,被你抢抢走了,还回来!”“你女

32、儿?抢?”古清一呆,一脸莫名,低下头,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男子:花白的乱发,随意在头上系了个结子,拿木枝杈住;补丁叠着补丁的衣裳,泛着灰黄,不知几天没洗;面色如土,眼透血丝,唇上的青白是食不果腹的痕迹怪了,古清搜肠刮肚,却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曾抢过这贫苦农人的东西。见他不动,人群骚乱起来,前面的几名大汉凑上前来,不怀好意地推搡着古清。嘈杂惊动了内院,小菊踮着脚跑出来:“古叔叔,可有什么热闹?”说那时迟,那时快,古清面前的农人扑上前去,抱了小菊作势要哭:“丫头啊!爹找你找得好苦啊!”古清这才想起,这,便是九年前,那个挥刀劈向小菊的男人。小菊的亲爹。小菊吓了一跳,挣开那农人,连退两步,闪到古清身后:“

33、爹?”那农人欲把小菊拽出来,却又碍着古清,不敢下手,只得远远地扯着嗓子号:“丫头啊,你被这妖怪骗得好苦,竟连亲爹也不认识了”“妖怪?”小菊迷糊了,望了望古清,“古叔叔?哪里有妖怪?”“他便是妖怪啊!”那农人跳上前来,指着古清的鼻子道,“当年他把你从爹这里抢走了,养大了就要吃你啊!你怎么不记得!你怎么不知道啊!”他身后的众人围上,你一言我一语附和道:“他们是妖怪。”“小孩真可怜。”“他们骗你呢。”“他们要吃你。”古清蹙着眉,抿着嘴,却又不好对贫民出手,深吸口气,拉着小菊的手:“别听他们的,我们回去。”“丫头!问他!他敢说他不是狐狸?”那农人得了意,大声嚷道。小菊犹豫了抬起头,墨玉样的眸子沉在水汪

34、汪的眼眶里:“古叔叔,你是狐狸?”“我是。”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古清终究,是没办法撒谎,“但是”“看!承认了吧!这里全都是妖怪,等你养大了就吃呢!”那农人跳上前来,被古清一个冷眼扫了回去,站在三步之外,觍着脸笑,“丫头,快回来,回爹这里来,爹疼你!快回来!”围观的人群适时地帮起腔来。小菊抬头看看古清,又看看众人终于,悄悄松开了,拽着古清衣摆的那只手。“小菊!”看着小菊向那农人蹭过去,古清忍不住跌脚唤道。小菊回过头来,眼神,是一片接近透明的空白。“抢我们村的人,终是没有好下场的!”为首的男人凑上来,恶狠狠地冲古清脚下吐了口唾沫。古清没有动。“在每一个选择的契机,她都不会选择你”原来,是警告吗?身上

35、,不知挨了几下锄头,磕了几下扁担。走过的人,有样学样地冲着他来一口唾沫竟溅到他靴上,衣襟脸可他,竟像是未曾觉得或者,也的确不曾觉得。他只是,静静地呆立在原地,目送着小菊,被她亲爹拽着,渐渐远离的背影。许久,没有动。(七)念想夜半。古清坐在书房,看着面前的养父万用手册发呆。封面上那句血红的“收养前请注意:慎重收养,养子随时有找到亲生父母并一同离去的可能!”像是一把钝刀,在古清的心上来回磨着,轻一下,重一下“该死!”一拳落在桌面上不要顾虑那么多,冲上去把小菊抢下来就好了可是即使那种情况,还是没有办法,向平民动手桌上堆着的卷册,经不起这么一震,纷纷落地。古清弯下腰,拾起来,摊开的书页上,赫然白纸黑字

36、:“五月十七日:今天,小菊学会背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衣衣”“然后呢?”“然后然后”“哎谁言寸草心”“古叔手中线,小菊怀中狸”“啊?”“嘿嘿”腿一软,跌坐在纸堆里。一地育儿日记,满脑昔日温情。五岁。第一次给小菊庆生小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古清就把她入狐宫的日子定作生日了。前一天晚上,狐宫的几位要员在古清的带领下,熬夜做准备。生日当天,狐宫后山的枫树唱了一天“祝你生日快乐”有几棵因施法不足而时常走调,小菊呆站在树林里,泪水淋漓。那夜里枫糖的味道,似乎现在还能闻到。六岁。小菊去上学了,上的是村里的私孰。上学第三天就被先生打了手板,肿起寸许高。古清心疼得很了,跳起来就冲到私孰里

37、指着先生的鼻子要吵架,几乎被山羊胡子老先生一顿戒尺打出来。“你说你啊,孩子怎么能这么教呢!宠是要给宠坏的”那天先生的唠叨,依然在耳边回响。自那以后,古清每天晚上,都要陪着小菊温功课。七岁。后山上小菊玩熟了,时常偷着空儿上山上野跑。狐宫后山上的树不是凡树,棵棵有灵,小菊跌下树来也不知几次了,总是有枝丫帮忙接着,放回地下。“宫主啊,你欠我不止一个人情呢。”于是现在,古清一上后山溜达,耳边就难免有树们的声音,嘈嘈杂杂。八岁。鹿野岛岛主辛凝芷来作客,和古清在狐宫外空地上,不论内力,单过拳脚,清晨到夜晚,打了个不分胜负,旁边的树上屋顶上挤满了围观群众,一战下来狐宫的维修保养折旧费去了不少。小菊由小麦抱着

38、,占了个好位置,看得目瞪口呆,一会儿“古叔叔好厉害”;一会儿“凝芷阿姨好厉害”。第二天,古清和凝芷喝着茶聊天的时候,小菊跑出来,拽着古清的衣角:“古叔叔,教我习武吧!”习武苦。古清正犹豫间,凝芷低头一瞧:“女孩?不如交给我带回岛吧。”于是古清跳起来,差点又是一顿拳脚。习武的事,最后也没成。小菊扎了两天马步就受不住了,只得作罢。凝芷摇头叹气,古清倒觉得没什么:这么苦的事,不学也就算了,反正有自己这个当爹的,江湖上还真有人敢欺负她不成?九岁。学绣花,津津有味。插得满手都是针孔,古清在一边看得肉痛,小菊自己却全然不觉。学了两个多月,技术日见长进,出师的第一项作品是给古清绣了个枕套。两只小白兔的枕套。

39、古清抱着看了一天,线头没藏住,勾边是歪的,然而为啥就那么可爱呢!十岁。古清第一次带小菊去见世面。武林大会。少林方丈,武当掌门,丐帮帮主,汪、傅两家家长,魔教教主,鹿野岛岛主一个两个拖家带口,不像是来比武的,倒像是来春游。一群孩子玩在一起,不亦乐乎。爸爸们站在一边围观。古清看了又看,看了又看虽然小菊发黄眉疏鼻子塌,可怎么看,还是小菊最可爱。最后,少林方丈几乎和丐帮帮主互掐起来,原因是丐帮小弟子捏青了少林小弟子的手臂。而古清和明昀又结结实实地打了一场,理由是明昀的养女宛郁音骗走了小菊手里的棒棒糖。十一岁。给小菊打了第一副钗环。小菊高兴极了,每天带着出去可没两天,发现上树勾到枝,下河卡到石,跳个牛皮

40、筋还老在脑袋上晃悠悠地碍事,嫌麻烦,不高兴带了。古清小心地收藏起来。总有一天,小菊要出嫁的,古清惆怅地望着那个写着“嫁妆”的盒子,把那套钗子放了进去。十二岁。十二岁是本命年。据说人的本命年不是大福就是大祸。古清提心吊胆,还没到年关就已经准备了全套红衣红裤红鞋子,门上是符窗上是咒墙上三个结界五个保护罩六套安全锁还没过年关,天上地下的神仙妖怪就都知道了,狐宫有间屋子千万别进去,那里是怨念的集合一进去就算你法力再高也得蜕层皮。十三岁古清叹口气,把身边的卷册一卷卷的整好,叠起。一张张满是清秀的蝇头小楷,一天不落地记录着小菊的成长,就像歪歪扭扭的脚印,一步一步地,踩在古清的心上。只不过想看着她健康地长大

41、。然后有一天,能亲手帮她穿上嫁衣,盘起黑发,看着她幸福的笑容,把她送到另一个男人怀里。那时候的自己,或许也能微笑吧。再然后或许,为了孙子忙碌也会很充实这样的理想,为什么就成了奢望呢。又为什么,从眼前,忽然就消失了;昨天还在手边,今夜就遥不可及“算了,忘了吧。”不知什么时候,有只手拍了拍他肩头。古清一震果然疏忽了,竟连有人走到他身边都不知道抬头一看,少林方丈观慈。“收养的孩子啊,难免的”观慈蹲下身来,帮他整着一地乱纸。“可为什么偏偏是我”“谁说只是你呢,我那小六子前儿个也被亲娘领了回去。”观慈叹口气,递过来一个酒葫芦,“想开点吧。”“和尚也喝酒?”老和尚二话不说,拔开瓶盖一仰头闷下去半壶。当夜,

42、少林方丈和狐宫宫主酩酊大醉。(八)夺女“爹协”特地派人来安抚,说是养女养子回家就像家养兽归林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好事,为了让小菊能够适应回家生活,让古清在第一周不要上门探访。古清一咬牙,忍了三天。第三天夜里,古清看着小白兔枕套,忍不住了。一眼就好,只看一眼就好。这么想着,古清循着小菊的气息,趁着夜幕,一步一躲,悄悄来到村里。竟然是间红砖白瓦的大房子。古清站在屋顶上犹豫了难道说,是小菊亲爹发了财,想起把小菊接回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对。古清想到那天,那人的装扮。低头看看脚下的瓦,有青苔,是十年以上的房子了。不是吧古清一个翻身下了屋顶,直寻着小菊的气息而去。找不到。屋里屋外寻遍了,就是找不到。古清急了

43、,手往墙上一放念起了咒语。三天前的影像现了出来。“我瞧见了,那丫头没死,前两天在山上玩呢!”“看你傻的,把那丫头卖给周太爷家,不就盖上瓦房了?指不定,太爷一欢喜,小拴娶媳妇的钱也有了呢!”“我家女儿十三岁了,颇能供爷差使,爷就收了她吧。”“二十两,足足二十两啊!白花花的”为什么,这种男人,你却愿意叫他一声爹?古清的眼角,慢慢的,慢慢的,滑下一颗清泪。电闪雷鸣。这夜狂风大作。这夜霹雳惊雷。周太爷家的门被风“砰”的一声吹开。一个白发及腰的男子在门口,负手而立。“你是谁?是人?是鬼?”众卫院紧张地聚在一起,手扛长枪指着那细长的身影。电过。骤然的强光下,一双金色的眸:“把我的女儿,还给我。”那人进一步

44、。众卫院退一步。忽然,为首的卫队长跌坐在地:“你你你你你到底是谁?”众卫大惊,不明就里,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起,却见他抖着手,指着男人走过的地方每一块青砖上,都有一个下陷三寸的脚印。“把我的女儿,还给我。”“什么事啊?嚷成这样?”周太爷穿着睡衣腆腹而出,才下楼便吓了个屁滚尿流:“鬼啊!鬼啊!快把他给我弄出去!”那男子二话没说,飞身上前,轻飘飘地落在周太爷面前半寸,悠然道:“我女儿呢?”“我没没见过你女儿”周太爷的裤子湿了。“你前天,买来的那个女孩儿呢?”“在,在地牢她不听话咳,我不是我不知道她是您”“睡吧。”男人的嘴边,一个充满寒意的笑容。站在地牢门口,古清的牙咬紧了。小菊身上丝面的小花袄早不见了

45、,梢寒的初春,只穿一件破的单衣,缩在角落里打着抖凑上前一看,脸上身上横七竖八都是血痕,一张小脸竟伤得像花猫一般。古清默默脱下外衣给她包上,把她打横抱起来,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外走去。“古叔叔?”小菊的睫毛抖了两抖,想睁开眼,却没力气。“是我,没事了,是我。”古清把她往怀里紧了紧,三天,只有三天,被自己养得红扑扑圆滚滚的小脸就这么凹了下去“古叔叔,我害怕他们打我好疼”小菊闭着眼,眼泪顺着眼角哗哗而下。“乖,没事了,没事了,叔叔在”忽然,一顿,“小菊,叫爹。”“不叫爹是好可怕的”小菊一提到“爹”,竟抖成一团。古清忙搂紧她,终于明白爹,在小菊看来,是那个舞着砍刀,冲向她的男人。“不叫就不叫吧。”抚开

46、她额前的乱发,古清低下头,在那额上一吻,“我们回家。”猛地,小菊拽紧了他的衣襟。“嗯?”古清停下脚步。雷过。静。怀里的孩子动了动轻轻的,轻轻的“阿爸。”屋外是大雨倾盆。古清把小菊用外套包好,横抱着,一步一个脚印,向雨里走去。村民,庄丁,院卫,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院子,拿着刀、枪、剑、棍,见古清出来,一拥而上却在一米处,齐齐停住了脚步。银色的发丝在空中凌乱地飞舞,金色的眸子在眼眶里凝聚着杀意,全身上下都散出戾气来:“我只是来带走我女儿,我不想伤人。”大雨中,古清的话像是闷雷,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人群知趣地散去了。忽然,有一个人从人群里冲了出来,窜到古清面前,劈手就夺:“谁说是你女儿?分明是

47、我丫头!”小菊的亲爹。古清狐目猛地瞪溜圆:“你说什么?!”狂电。怒雷。那人哆嗦着后退了一步,古清眯起眼盯着他:“你再说一次?”“我我”那人一软,跌坐在地,两腿空蹬着向后退,“不是,我没说,我不要了,二十两不要了”古清别过头,连一眼,也没再多瞧。瓢泼大雨浇得他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精湿,银发一缕一缕地贴在额上、脸上、身上,水顺着眉边流下,流成两条渠古清全不在意,依旧一步,一步,缓缓地向村外走去。前额发上的一滴水,落在小菊脸上,小菊下意识地动了动,古清忙低声向怀里问道:“淋着么?冷么?”怀里的脑袋微微摇了摇。于是古清满意点点头:“还好,穿了天织锦的外衣。”雨还在下。村里的人目送着古清远去,谁都,没有动。

48、回到狐宫,古清顾不上自己满头满身淋漓的水,把小菊放在床上外套一脱就上起药来。“你还把她带回来?”身后,男人的声音。古清一滞,没有回头:“与你何干?”“朕说过,在每一个选择的契机,她都不会选择你。”男人墨黑的瞳,幽幽地,沉在浓黑的夜里,锁着古清的背影,一晃也不晃。“便是,又如何?她还是我女儿。”(九)忙碌的春天“我说你啊,有你这么笨的狐狸吗?感冒!我今天才知道狐仙也能感冒!”狐宫总管米小麦今天很郁闷。原因无它,自己家的笨宫主居然感冒了。“这都什么狐啊”小麦手上换着冷毛巾,嘴上不住唠叨,“我不过出去两三天,这可好,一个被打成花猫脸,一个感冒发高烧我说你们也消停消停哈?不带这么折腾的”古清脑门上顶着

49、毛巾,嘴里含着药膏,身上裹着两床被子动弹不得,只得任他摆布。好一会儿,小麦总算是唠叨完了,停下来喘口气,古清嘴蒙在被子里,弱弱地接上去:“小菊她”“你给我好好睡!那边我自有安排有你这样的吗?有你这样的吗?你知不知道辛岛主今天早上发了慰问信来了,还有汪家老爷和傅家少爷这是嘲笑啊,这是赤裸裸的嘲笑啊”古清连忙闭上眼装睡,一动也不敢再动了。连着十天,狐宫上下为这一父一女折腾得鸡飞狗跳,找药的找药,寻偏方的寻偏方,熬粥的熬粥,连着按摩、拔罐、针灸十八般武艺一般没落下。十天之后,小菊已能下地了,古清却一直不见起色,眼看越病越重,竟说起胡话来。小麦、奢蛇几个轮班守着,却只是一筹莫展。第十夜。风轻轻地吹开了

50、一条门缝。小麦的头一点一点的,终于,溜到床下去了。“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黑发的男人一甩衣摆,跨过门槛走进来,三两步来到古清床前,呆呆地站在床头,看着古清那张烧得通红的脸,许久,摇摇头:“你这又是何苦。”轻轻地拂开散乱在古清脸上的发丝,男人伸出手去,探了探古清的额头:“还这么烫,真是”纤长的手指忍不住地滑过古清的鼻梁,脸颊,唇拇指停在下巴上,轻轻托起,男人弯下腰,伸出舌头,品尝似的来回仔细地舔,舔,舔好一会儿,古清干裂的嘴唇变得湿润润,红艳艳,男人方直起身,满意地点点头:“口感没变。”说着,回手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枚丹药,放进口中嚼烂,卡上古清的下巴,再次伏下身,喂进古清嘴里。“嗯”古清不

51、安地扭了扭。男人抬起头来,轻声唤道:“清儿,醒来,清儿?”见古清又睡实了,不禁哑然失笑,趴在古清胸前,听着他的心音,一下,两下手指不安分地向下游走:“清儿?再不醒的话”“我说,”古清的声音终于响起,“你趁人之危也有个限度。”“切,这么快就醒了”男人抬眼望望他,却依旧伏下身去,密密贴合,“现在是朕为刀俎,你为鱼肉,你可怎么办?”“你”古清的脸刷地一下又红了,别过头去,咬着牙不说话。“哧”男人笑了,“我明儿一早早朝呢,”话音刚落,已飞身到了门口,却又身型一滞,转回头来,“法戒,嗔戒,泪戒日破三戒,你命要还不要了?”古清面朝墙壁,一言不发。“罢,当朕没说续命丹给你放了两颗在里衣,可别赌气不吃”古清睁

52、着眼不说话,似乎面前的墙上凭空开出一朵花。“你啊在每一个选择的契机,她都不会选择你,朕可是”“你走。”“清儿”“你走。”男人长叹口气,转身,带上门。屋里暗了。所以,谁也不曾看见,古清的眼眶红了。“哎呀,宫主你醒啦?”第二天一早,小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古清床上横着,古清已在门外小空地上做早操了。“你还是个公鸡呢,”古清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小麦的真身,是只五彩大公鸡,“等你起来一打鸣,人都直接吃中饭了。”“呵呵呵”小麦理亏,抓头傻笑谁让自己昨天守夜,守着守着竟不明不白地睡了呢?“得得得,醒了就快下来吧,要明昀心血来潮过来一转悠,见你在我床上趴着,不掐死我才怪。”“我要能掐死你早掐死了。”明昀的头一

53、探,“说!这是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说你病得快死吗?为什么我过来参加追悼会就见里活蹦乱跳地把我的人放在自己的床上?!”“哎说人人到,说鬼鬼叫”于是准备开打。谁知侧里窜出一个小人儿来,拿着铜脸盆“砰”的一声往明昀头上一扣:“阿爸病刚好,不许你欺负阿爸!”古清定睛一看,瞬间乐开了花小菊举着跟擀面杖,叉着腰,摆出个母鸡护小鸡的架势横在自己跟前。“说!你还敢不敢欺负阿爸了?”小菊横眉怒目。“哎哟小音你在哪?阿爹我被欺负了”明昀把铜盆揭下来,四下里张望。屋顶上,一个红衣小女孩架着二郎腿,扬了扬眉:“小菊姐姐,不用给我面子,往死里招呼!”明昀织纶,魔教教主,由于没有及时加入爹协,家庭教育进行得比较失败。就这样

54、,狐宫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古清又开始了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早操,晚上七点开始陪小菊做功课的规律生活。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平静,安宁。仿佛总也,不会有个头。(十)爱恋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快。转眼四年过,小菊已十七。王裁缝家的裙子,今年定了藏蓝色孩子大了,竟不喜红不爱粉,偏挑着偏门的色穿。古清那个写着“嫁妆”的箱子里,存货一天天地多起来,终于装不下了,便有了“嫁妆二”、“嫁妆三”,一路编号到二十八。有一天夜里,想起当年带小菊回来的时候,忘记给她埋坛女儿红,老父心一内疚,连夜踹开了杜康家的门,愣是磨回来一坛过百年的好酒才罢休。古清热衷其中漂亮的首饰,鲜艳的绢匹,新奇的古玩积累,于他,是一种习惯,也是

55、一种乐趣。当小菊在狐宫众人的帮助下,把那个重伤的少年扛进大厅里的时候,古清第一次清晰地了解到,“嫁妆”两个字,对于父亲来说,是怎样一种残酷的付出小菊无名指上,分明生出粗粗的红线,一圈圈地,就绕在那个少年身上。后悔当初和月老混得太熟,否则这番景象,或可眼不见为鸵鸟“你叫什么名字?”古清问那少年,不动声色地。“梵晔。”夜晚,小菊睡下了。古清推开了梵晔房间的门。梵晔倚在床上,望着自己肚子上染血的绷带发呆,见古清进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不想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古清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别动,拉过张椅子自坐下,道:“节约时间,我直话直说。”“嗯。”“你是当朝二皇子?”“是。”“手足相残?”“是。”“失

56、利了?”“是。”“现在黑白两位无常就站在门外,能保你活命的,这天下除了天帝,怕是就只有我一个我只问你,你想活不想。”“想。”“想登皇位不想?”“想。”古清细细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道:“两个条件。”“请说。”“第一,服蛊,立毒誓,勤政爱民,体恤下情,兼听纳谏若行苛政,不得好死,死无全尸,戮骨扬灰。”“可。”“第二,娶我女儿。”“啥?”“娶我女儿。”“这”古清眯起眼来细看他无名指上的红线月老你色盲吗?为啥是绿色的?!“这”梵晔犹豫了。“怎么?”古清望着他手上绿色的情线,追问道,“你已心有所属?”“这个”梵晔苦苦一笑,“若我真能登基,则后宫佳丽有三千,个个非能由我选家世背景是首要的,上面有太后太

57、妃们,下面是一群虎视眈眈的大臣,哪里就轮得到我自己定?”古清一愣,也只得点了点头。“再说,”梵晔接道,“后宫倾轧,岂是一般人挨得过的古宫主,你在江湖上固有盛名,然则朝堂上那群文武,未必就买这个帐后宫自有定制,入宫的多是官宦小姐,家中法度规矩,是从小不乱的然我看着半日,便知令千金素是自由惯了,养下这天真烂漫的性子,你却真忍心由她入宫?”“这”轮到古清迟躇了,“罢,我再想想。”古清深深地望了那梵晔一眼,见他五官秀丽若女子,谈吐间却自有一般从容不迫的皇家气度,不由勾起了唇角:“你且歇吧,这事我自有道理。”“谢宫主收留。”古清转出门去少年老成之人,古清素是不喜,然而这个少年,却是例外。助他争天下吗?“

58、娃啊,”第二天一早,古清来到小菊房里帮她梳头,“你喜欢上梵晔了?”“阿爸”小菊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娇羞一笑埋下头去,“这话你”古清看着她那张泛了红晕的脸,心不由揪紧了:“菊啊,你可知道他是谁?”“哎?”小菊抬起头,不解地望着古清。“他是以后要当皇帝的人啊。”古清进宫偷桃吃的时候,曾与三位皇子有一面之缘,对大皇子的印象,是学识渊博却不擅变通,可为治世之能臣,为开国奠基之君王却委实是勉为其难;小皇子武功卓绝,是习武的天才,若在武林之中,定能成就一番奇伟大业,可朝堂之上,却容不得如此意气用事之人;独二皇子梵晔,深藏不露,让古清无法一时定论,如今一见,三人之中,只属他有皇者气象,不由地打定了助他之心。“

59、啊?”小菊愣了,“这”一入侯门深似海,已是令人头疼,何况是皇家后宫。“不如算了吧”古清将小菊的头发挽好,缀上珠花,轻声劝道。“阿爸,”小菊猛地握紧了拳,“我想嫁他不为主持后宫我只是想嫁他而已,纵然只在后宫中居一偏殿,朝晚未必能相见,只要能嫁他”“好了好了,”古清怕她发出毒誓来,忙止住她,“阿爸知道了,嗯。”天要下雨,女要嫁人,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算古清,也只能郁闷着吞了两盅小酒,顶着一头乱发去月老家修理他一顿作罢。然后就是风云突变。梵晔坐上王位的那刻,对着梁上的古清深深一揖。“我的女儿,你可对她好。”“定然。”(十一)嫁女离出嫁日还有半个月,下午四点半,古清依然像昨天,前天,大前天一样,被

60、埋没在物品之海洋中,为了保证出嫁仪式如期举行而奋勇地与面前的物山物海战斗着。小菊要出嫁的消息没多久传开了,江湖上炸开了锅,礼物雪花一样地飞来,加上古清自己置办下的陪嫁就不少,一时间堆积如山,新的旧的,合时的过时的,挤满了五大间屋子,古清一间一间地清过来,分类打理装箱,小麦奢蛇要帮忙,都被他赶到一边了这些事,是老爸的专属福利。嫁妆的问题固然不小,然而还有一个问题却更严重,更紧要,更迫在眉睫“张大人,您看”古清赔着笑将手上的明珠递了过去。“古大侠,不是我不卖您这个面子,”面前官服腆腹的男人一脸油光,神色倨傲,“只是我家的侄女儿尚且没有着落,这胳膊肘儿向外拐,未免让族人不满啊。”“张大人”古清躬下身

61、起,那男人却已经立起身来:“古大侠,如此大礼我却受不起,不如,我给您个手笺,您上李侍郎家瞧瞧。”男人不由分说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古清只得接了手笺,一揖,退出门去。“李大人,我是”古清拿了三十两银子,才打发了层层门卫,见到那位黄瘦的李侍郎。“哎呀我知道了,古大侠吧,”李侍郎一见古清,没待他说明来意就接道,“这两天啊,两江上下都传遍了,说是您四处托人呢哎呀,这秀女的名额,哪那么容易啊,我纵是想帮您,可我家里自还有三个女儿呢。”古清见他一脸为难,不便久留,只得退了出来。官场之人,与古清道不同不相为谋,古清又深厌官场作派,素是不乐与官场之人结交。然而目下,古清却深悔平日没有多结交两个官场朋友。小菊要

62、进宫,若以民女之身,撑死了进去是个八品的彩女,待遇低不说,怕是要受人欺负就为这个,怎么说也得给小菊找个有官的义父。然而这年头找个官托女谈何容易啊古清的规格一路从正一品降到了正四品,这出手的礼一路从千两上升到了明珠古玉,却始终不得门而入。这官场应酬之事,以古清的性子,如何习惯得了。然而为了小菊的终身,也只好咬着牙,硬着头皮一户一户挨个敲过去,往往没见着正主,先让门卫羞辱一顿,一路进去,也不知要遭丫环小厮多少白眼好在古清不计较这个,若换个人来,气也气死几回。眼看入宫的日期一天天近了,这个官宦世家却始终没找着,把古清愁剑眉变成倒挂眉。幸亏,在这节骨眼上,有一位姓黄的中书舍人找上门来,说是当年上京赶考

63、,遇上强贼,多得古清救助,若古清不嫌弃,可将小菊托在他家。古清想了一想,这中书舍人虽只是个正五品,好歹是个京官,更要紧现在要寻其他门路,也确是没有,于是就让小菊择日入了黄家门,入宫就算只封个才人,也算是二十七世妇之中,好过埋没在八十一御妻里。“儿啊,”古清在备战(?)的间隙里,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和小菊说,“进宫苦,你不如就在阿爸身边留着,阿爸给你找个好夫家。”对这个话,小菊一点也不爱听。往往古清“儿啊”刚出口,她就别过头去:“阿爸,除了他,我谁也不要苦也好,累也好,我跟定他了。”古清只得摇摇头。“哎,这卜卦之术,要早学就好了。”夜半,古清对着天上的星瞧了半天,没瞧出个所以然来。术学分两支,一支

64、主兵,即战斗防御;一支主察,施风水星占。古清修为虽高,却几乎是兵系全修,对于察系只是略知一二,这一时半会用起来,查了许多书,依然是不得门道。在地上摆了个八卦,却把乾坤搞反了;想用筹占,找不齐筹;扔两枚石子,往天上一扔,手劲没控制住,嗽地扔没了折腾了半夜,只得作罢。凶吉,凭天命。出嫁那天,古清三步一停五步一拽,连用五次时间停顿咒,才算把小菊送上了小轿。小菊坐好了,古清还是不放心,又念了次时间咒:“娃啊,那个白狐娃娃你带着了,有事的话,取上面的一根毛一烧,阿爸马上就来。”“知道了”小菊眼眶红红的,抱着古清的脖子,在他脸颊上软软地香了一口,“阿爸,保重。”古清退出轿子,帮她放下帘门,跃到远处的树上隐

65、起,方重启了时间。静静地站在原处,望着那队渐渐远去的队伍“你准备在这里站多久?”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古清头也不回:“不与你相干。”“一天之内将时间停十次,还不与我相干?”“”“要哭便哭吧我停了时间,不算破戒。”“”“你啊”不知何时,古清的头深深地埋在男人的胸口,浸润了那胸前的衣襟。两日后,昆仑山脚下,麒麟客栈中,“爹协”为古清从“幼女组”转移到“岳父组”举行了盛大的庆祝仪式,一群嫁了女儿的老爹趁机在一起喝了个烂醉。“我现在终于知道”古清喝得舌头都大了,“嫁衣神功,为啥是一门邪门功夫”“可不是嘛”他身边横着汪家老爷,女儿也是上个月刚出的阁,“你说说这一养养了十几年,忽然一日跟跟着臭小子跑了连连去

66、看一眼都不成了”角落里不知是哪个爸爸先唱起了童谣,大家便你一首,我一首地,扯起了自家女儿常唱的儿歌“天上星星闪,地上娃儿乐。”“马兰开花二十一”“牧童遥指杏花糕”“狐狸狐狸变。”明日天一亮,走出了这道门,大家便又都是庄严肃穆道貌岸然。所以,大概不会有人知道,有一群事业有成的中年男士,在一间小间里,边喝边哭,一地狼籍。(十二)终离岳父手册第一章第一款第一条:“嫁女后一年内,为保证新婚夫妇生活幸福,不宜探视。”于是狐宫众人发现,宫主叹气的次数变多了,发呆的时间变长了,走过的路上,往往会铺上薄薄一层银毛。“我说奢蛇啊,”总管米小麦有点不安,“你说这么下去,宫主会不会秃头啊?”奢蛇拿起一根头发仔细研究

67、了一下:“看长短,是从顶上开始掉起秃头暂时是不会,大不了地方支援中央呗。”“要是掉成个地中海,”小麦忧心忡忡,“再怎么支援也远水不解近火啊。”“那就改成一九开,”奢蛇比划了一下,“这么梳过去,盖住。”“不行不行,”小麦连连摇头,“那样看着像偏头痛的”“那不如,”奢蛇又比划一下,“向中间盘起来,顶上揪个髻。”小麦跟着比划了一下,想了想:“像道士嘛,仙人道士本一家,像就像吧,可行”“你们说什么呢?”明昀刚到不久,拎了壶茶凑过来。小麦没多言,指指地下。“嘿好东西,”明昀一看乐了,“你就任他掉一冬天,能给你掉出一张狐毛地毯来。”“”“我的女儿,你可对她好。”“定然。”那个少年的眸子清澈见底,不像是撒谎

68、的人。可那后宫之中,几个妃子早立下了,个个对皇后之位虎视眈眈,争夺倾轧怎么能少呢越受宠,便越会成为众矢之的不是吗算了,小菊没烧狐毛。大概,或许,可能,宁可相信现在正幸福地生活吧“小菊!”夜半,古清忽然从床上鲤鱼打挺跳起来,抓上外套就往门外冲,三两个口诀直接用时空转换来到皇宫,“娃?!”惊呆了。小菊挺在床上,鼓着肚子,周围挤满了人人缝里望过去,脸色苍白。“娃儿,阿爸来了!”古清分开人群,三两步凑过去:“你怎么了?”“阿爸”小菊微微伸起手来,古清连忙拉过来拽住,“小菊,这是”众太医见古清气宇不凡,便没阻拦,梵晔连忙凑上去:“这孩子眼看要生,只是出不来就”古清见小菊面如蜡纸,唇色青灰,额上豆大的汗珠

69、一颗颗往下掉,又气又心疼,眼都蓝了,反手“啪”的一声,梵晔脸上就是一个深红的五指印:“你不是说,要照顾好我女儿的吗?”皇帝挨了打,这还了得?殿内瞬间就炸开了花,跪地的跪地,求饶的求饶,上来捉的上来捉,乱成一团。梵晔只挥了挥手,大厅便静下来,他捂着半边脸,冲古清一躬:“朕疏忽,还望老泰山”古清全不理他,在小菊床头蹲下,抬起衣袖擦他头上的汗:“别怕,阿爸在。”“阿爸”小菊强笑,“孩子,保住孩子”古清抬头一看,房梁上站满了黑色制服和白色制服的无常,看上去简直来了一个加强连。一回身,挡在小菊床前,瞪眼傲然道:“我在此,谁敢动手?”无常组本已逼近床边,被这么一喝,又齐齐退回梁上,为首一人出来,对古清一礼

70、,为难道:“古大人,这次”却见古清一个转身回到床边,全不理他,只问小菊:“阿爸在这里,别怕,怎么了?”小菊手里,攥着古清的后衣襟。“阿爸,”小菊的声音很小,古清侧过耳去,靠在床边,仔细地听,“阿爸救救我的孩子”古清深吸口气,颤抖地点了点头。抱着初生的婴儿,古清跪在小菊床头,把那小小手小小脸的肉团子举给她看:“菊儿,看,孩子!”就这么举着,上下晃着,笑着,仿佛房里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的影卫暗卫秘卫是不存在的;仿佛那梁上屋顶上站满的黑无常白无常是不存在的“嗯”小菊强撑着睁开了眼,看着那娃娃肉肉的头,嘴角微微一勾,“阿爸孩子就拜托你了”古清点点头,握着她的手:“娃,只要你说一声,你想留下来,阿爸”“

71、阿爸,我只是普通人迟早要去的”小菊断断续续地说着,忽然剧烈咳嗽,说不出话来。古清忙把孩子放在床边,腾出手来帮她拍着。“如果不是遇到阿爸我早已死了三回能遇到爸爸我这辈子,很开心很开心”“别说话了,”古清把她的手贴在脸上,“好好休息,阿爸在,你不会有事的。”小菊的头,轻轻地摇了摇:“即使是阿爸阻拦人死三次,还是要受罚的吧小菊不要这个孩子叫悦吧”说着,伸手碰了碰孩子柔软的细发,“悦高兴能遇到阿爸我很高兴”古清哽噎着,把她的手贴在心口,说不出话来。“阿爸孩儿不孝,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下辈子,如果可以,让我做阿爸的妈妈吧”“傻孩子你若是奈河桥上后悔,想回来,就回一回头你一回头,阿爸就去接你回来。”小菊眨了

72、眨眼睛权当点头,扯起一个虚弱的笑容,“阿爸狐狸变”古清一愣,拉起她的手,摸了摸发间露出来的毛耳朵,又碰了碰毛茸茸的白尾巴。然后,那只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小菊!”窗外,怒雷,狂风,雨大作。(尾声)爸爸三日后,奈何桥边,山坡上。素衣银发的人,站在火红的曼珠沙华之中,默默看着远处鱼贯过桥的人群。轻风,撩起他的长发,就这么不动声色地,迷住了眼。“明知道她不会回头的,你又何苦来?”黑发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到了背后,轻轻地,把厚的外套搭在他肩上。“明知道我不会回头的,你又何苦来?”银发的男子望着那缓缓前行的人群,波澜不惊。“我”“改人三命受天罚,是你告诉她的?”“是。”“”黑发的男人不安地望着沉默了的人,许久许久,终于听他长叹一声:“这就是父亲吧明知道她不会回头,却还是生怕她要真回了头,会瞧不见我纵然,她真不回头,也想看看,她走得好吗?稳当吗?穿暖了吗?怕吗?寂寞吗?难过吗”(后记)轮回观世镜。镜中。“二公主不肯叫皇上阿爸呢。”“她说阿爸不是皇上呀”“难道说”“哎呀,二公主最奇怪的,捡了只狐狸回来,硬要养在宫里。”“白狐会化精呢”“名气那么奇怪叫古清吧”“真是的”镜外。跪坐的男子。银色的长发。泪眼边的微笑。前世?今生?来世?亦幻亦真。End马鹿D多古拉2007-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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