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普通高中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新人教版 选修等待戈多解读贝克特影响最大的剧作无疑当推等待戈多,有人将之视为整个“50年代的杰作”。不过,最初剧本完稿之后,却是命运多蹇,几度遭到拒绝,直到查拉将之推荐给布兰之后,才出现转机。可布兰为了募集资金与寻找场地整整花费了三年时间,直到1953年1月5日才终于首演。演出之后,大多数评论家都给予了高度评价,纷纷称之为“现代戏剧的一件大事”;奥蒂贝尔蒂称剧本为“一部完美的作品”,萨拉库誉其为“我们时代的戏剧”,阿努依则将之与皮兰德娄剧作在1923年首演于巴黎一事相提并论,并认为它是“当代戏剧三四部关键剧本之一”。如今,几乎没有人不把它视为20世纪一部具有里程碑意
2、义的戏剧力作。等剧之所以受人推崇备至,一方面在于它表达了作者对西方社会的深刻认识,另一方面在于它以极其新颖独特的风格打破了传统模式。全剧“什么也没发生,没有人来,也没有人去,真是可怕”该剧所有台词均引自荒诞派戏剧集,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以下分别简称弗和爱。,然而正是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形式最生动地表达了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战争灾难给西方人所带来的莫大精神空虚与痛苦。通过人物的无望等待,剧本直喻了整个人类的不幸与痛苦。继尼采之后,贝克特用直观的戏剧形象再一次归咎于“上帝”。不管“戈多”是否就是上帝抑或其使者,他在弗拉季米尔与爱斯特拉冈两人心目中至少代表了某种希望,然而戈多迟迟不见,“希
3、望总是不来,苦死了等待的人”。于是,人类只能从死亡中去寻求慰藉与解脱。如此,生命与生活的意义也就从根本上受到了质疑,生与死的界限进一步模糊。弗拉季米尔的话发人深省:“双脚跨在坟墓上难产。掘墓人慢腾腾地把钳子放进洞穴。”这种虚无悲观主义思想迷漫全剧,并从一开始就引起观众的关注与共鸣。正如布瓦德弗尔在首演之后所写评论中所说的那样:“观众们第一次面对死亡;他们见到了人类的焦虑和荒诞体现在那些难以忘怀的人物身上。”当然,以“人的状况及其因无法找到存在的意义而感到的绝望”即以荒诞为主题并非什么创新。贝克特的伟大在于,他所设计的形式使之得到了空前的揭示。等剧在形式上彻底反传统,结构、人物、语言、动作、时空
4、无不如此。剧本仅有两幕,没有完整的情节,表现弗与爱两人在乡间一条荒路上等待一位并不知其底细为何的戈多,然而直到月亮上升他都没有出现,只来了个自称为其牧童的男孩,告之戈多“今天不来,但明天准来”。可是次日结果完全一样,戈多依然杳无踪迹,小孩依然相告主人明天决不失约两幕并没有任何实质变化与发展,第二幕只是重复第一幕而已,甚至最后两句台词都一模一样。这种循环式结构本身无疑形象地传达出人生单调乏味、痛苦周而复始且永远持续下去的含义。弗与爱没有任何具有个性的思想、情感与性格特征,甚至连最起码的人之尊严都没有。贝克特没有作任何有关他们的来历的介绍,自从布兰将他们处理成一对流浪汉之后,出现在全世界舞台上的几
5、乎都是头戴礼帽、身着破衣、脚穿破鞋的形象。然而,倘若果真把他们与当代西方社会的流浪汉划等号的话,那就未免有些幼稚,因为贝克特更多地赋予其形而上意义。弗和爱那插科打诨式的语言与动作更令人想起西方民间舞台上的小丑,此类场面剧中可谓俯拾皆是,如爱气喘吁吁地脱靴子、贪婪地吃萝卜、弗反复脱帽子并像马戏演员那样抛来掷去,又如两人没话找话、相互拥抱、埋怨打闹等等。贝克特本人特别强调人物这种小丑特征,除了让人物不断将自己的遭遇与马戏团、音乐厅里发生的相提并论之外,排练时还坚决要求布兰保留让裤子落到地上的动作。其实,贝克特戏剧世界里,所有人物都是难以确定的对象。如波卓与幸运儿,不少人都不假思索地将之确定为奴隶主
6、与奴隶,然而除了波卓表示过要将幸运儿送到市场上去“卖个好价钱”之外,没有任何确凿事实表明他是个奴隶主;更何况这句话本身并不可靠。诚然在一幕上场时,他一手用绳子拴住为其提东西的幸运儿,另一手挥舞着长鞭将他像牲口一样赶上舞台;在二幕,他成了瞎子,可幸运儿还是照样被绳子拴着、手里拎着装着沙土的包。但这一切并不足以证明他们的主奴关系。事实上,和弗与爱一样,波卓和幸运儿只是人类社会关系的一种缩影与隐喻罢了,任何拘泥于明确具体的解释无疑只会损害剧本的模糊性与多义性。既然性格化为乌有,语言与动作就成为人物存在的主要依托。值得指出的是,贝克特选择法语创作这一举动本身就意味深长。艾斯林认为放弃母语本身就体现出一
7、种勇于挑战的精神,法语可以使其表达更经济更明晰。他自己表示,用法语写作可以感到更加自由、大胆,少一些学究和匠气,“更容易没有风格地写作”。恰恰是这种“没有风格地写作”构成了其特有的语言风格。对弗和爱来说,语言不再是什么表达和交流的工具,而只是一种证明存在与需要的手段,甚至是一种获得拯救的途径:“每说一个音节便多赢得一秒时间”。他们在漫长的等待中只能以“说一些空话”来自慰,而这种缺乏意义的东拉西扯就是他们一生的写照。爱在这一点上表现出难得的清醒:“现在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咱们谈了一晚上空话。半个世纪来可不老是这样。”由于是废话,自然失去了任何揭示人物心理的作用。贝克特几乎完全排除了复合句,台词显
8、得极其简短。更有甚者,这些短句还常常为破折号省略号所打断,愈发显示出表达思想的困难。类似“问题是?”“我梦见?”或“那就是说您明白天黑紧张”的句子比比皆是。更糟糕的是,台词往往刚出口就被具体动作所抵消,使得本来就模棱两可的话语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典型的例子便是弗与爱两人一边说“咱们走吧”,一边却“坐着不动”。显而易见,这种“人物所作断言逐渐被改变、弱化和加入种种保留,直到最后被完全取消”的现象与传统戏剧对语言的要求完全背道而驰。然而,一方面是简短经济的台词,另一方面却是详尽的舞台指示。除了小丑戏外,贝克特吸取了大量其他的民间表演艺术如哑剧、杂耍表演、即兴喜剧和杂技的成分。丰富多样的动作大大弥补了
9、剧情与台词的不足,尤其当波卓与幸运儿同时在场时,热闹的程度简直不亚于一台马戏。一幕:波卓与幸运儿尚未上场就先传来鞭子声,在他拉动绳子之后,提着行李的幸运儿马上扑倒在地,弗刚往前跨出一步爱就连忙攥住他的袖子将他拉回。之后的场面可谓高潮迭起,波卓对幸运儿颐指气使,又是让他伺候自己,又是逼其跳舞,甚至强迫他表演“思想”!而一旁的弗与爱也同样地忙碌不停,动作丰富至极,其荒谬绝伦与幸运儿天书般的台词相得益彰!二幕:虽然波卓变成了瞎子,幸运儿成了哑巴,他们的出现依然给舞台带来了许多生气。这些马戏似的表演衬托了人类生活的不幸与荒诞,更重要的是打破了单调,弥补了剧本的不足,乃是上演成功的主要法宝。等剧的时空处
10、理同样很有特色,贝克特故意留下一个类似马戏场的空荡场地,以便让演员切实按照自己所写的动作指示行事。舞台上只有一棵树,没有任何其他布景,物体我们在此以戏剧符号学的名词“物体”取代了传统的“道具”。也极其稀少,基本由演员随身携带,如幸运儿的行李,弗的胡萝卜等,有的干脆就是演员穿戴的一部分,如靴子、帽子等。而这种回归传统的空间一旦与时间相结合便充满了新意。作为空间的隐喻,时间更多地被断裂、被凝滞乃至被取消。尽管作者写明二幕发生在次日,但是剧情却没有任何发展。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棵树上有了四五片树叶”!爱见状开始怀疑他们昨天是否就在此地。尔后的事实使得他们进一步陷入迷惘:一夜之间,波卓成了瞎眼、幸运
11、儿失去了说话能力!既然他们昨天在此,那么事情应发生在一日之内。然而,波卓不仅否认他们昨天见过面,而且对弗“什么时候开始的”提问恼怒之极:“你干嘛老是要用你那混账的时间来折磨我?这是十分卑鄙的。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有一天,难道这还不能满足你的要求?”如果说时间对波卓与幸运儿造成的痛苦体现在肉体上的话,那么对弗与爱则更多地体现在精神上。他们与波卓一样没有时间概念,不仅对几十年前的事记忆不清,就是对刚刚发生的也十分模糊。即使有那么一丝短暂的记忆,也只是加重痛苦而已。取消了时间意味着取消了一切,没有过去也就没有未来,而人类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失去了代表希望的未来!循环式的结构、虚化的时空、空荡的舞台、小丑般的人物、滑稽而有诗意的语言与动作、痛苦与绝望的主题,再加上布兰出色的导演,使得等待戈多剧这朵奇葩很快怒放盛开,并立即被载入史册。(选自法国戏剧百年,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