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试论话本小说的语言形式摘要:从宋元到明清,话本语言形式大体经历了由自然本色向精雕细琢、由散趋整的转变。论文着重从语音、句型、修辞方式三个方面分析明清话本小说语言形式上的特点。在语音层面,话本作者借鉴汉语语音特点,通过儿化音、叠音词、平仄相间的声调变化凸显语音特征,以此增强语言表达效果。在句型层面,话本作者利用汉语音节特征,在写景文字、叙述语言中大量采用四六句式,同时还用一连串的四字句强化人物情感。在修辞层面,话本作者妙用汉语语法的弹性与变异性,通过置换词义内容、活用一音多字或同音异义、活用词性或新解词汇结构,从而获得出人意表而又别开生面的效果,同时又大量采用比喻、引用、夸张等修辞手法,使话本语
2、言活泼生动。关键词:明清话本小说;语音;句型;修辞方式;案头化中图分类号:I207.41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3/j.issn.1671-6477.2018.05.0031有人认为,在文学语言中,“语言”这一词汇是一个具有多重含义的综合性概念,它是话语组织或言语的本身、独特的语体(体裁如诗歌、小说、散文、电影、相声)方式和各种修辞手段(如排比、比喻、顶针、拟人和反复等)的综合体。112 在这里,我们着重探讨的是话本作品的语言形式,而语言形式大致囊括了上述内容。所谓的语言形式在沃尔夫冈凯塞尔那里,被分为发音、词汇、“形象”和句法四部分。2但在话本小说这种文体里,“发音”可归入小说的
3、语音层,包括韵律、声调等方面;词汇和句法可纳入句型层;形象可列入修辞方式层。因此,这里的语言形式其实包括小说修辞与小说语言两个层面的研究,前者关注话本语言的修辞方式,后者顾及小说的语体特征。现就这三个层面来分析话本小说独特的语言形式。一、话本的语音层面如前所述,话本是听觉的艺术,表演性强,要吸引听众注意,与观众即时交流。为了取得良好的说书效果,说话艺人要尽量发挥汉语语音的优势。宋元话本保留了说书人“言语”的语音特征。宋四公大闹禁魂张写宋四公到张员外家里偷窃,见一妇女长得:黑丝丝的发儿,白莹莹的额儿,翠弯弯的眉儿,溜度度的眼儿,正隆隆的鼻儿,红艳艳的腮儿,香喷喷的口儿,平坦坦的胸儿。白堆堆的奶儿
4、,玉纤纤的手儿,细袅袅的腰儿,弓彎弯的脚儿3。说话人如此全方位地向现场观众展示偷窃时所见女子,与其说是醉心于女子的美貌,倒不如说是为了渲染独特的语音效果。这种语音效果是通过连用十二个儿化音实现的。现场观众或许不懂得儿化音的发音原理,却被说书人这段充满俏皮、轻佻的口吻所吸引。作品连用了十二个叠音词,增强了听者回环往复的语音美感,不惟形象生动,而且韵律和谐。韦勒克曾说:“每一件文学作品首先是一个声音的系列,从这个声音的系列再产生出意义在某些作品中,这个声音层面的重要性被减弱到了最小限度,可以说变成了透明的层面,如在大部分小说中,情形就是如此。但是即使在小说中,语音的层面仍旧是产生意义的必不可少的先
5、决条件。”4随着话本案头化程度的加强,小说家仍在语音层面上有所创造与发挥。一片情第四回的开头写胜儿的美貌:一只小金莲,稳稳步去;六幅锦裙,整整移去。一只杏黄衫,飘飘荡去;翠云翘、乌云鬓,苒苒飞去579。这段情节极力描摹胜儿之标致,但都是从见了胜儿浑身酥了半边、名为温柔的后生眼中写的。迭用四个叠声词以形容人物走得疾驰,作者逐渐延长了人物的行动过程,增加了画面的层次感与立体感。连用叠声词强化人物的心理感受与听觉效果,胜儿翩若惊鸿的倩影与温柔好色的心理都蕴含其中。在小说里,温柔隔帘偷听胜儿端盆撒水,作品创造性地以水果名称作为拟声词,又听得胜儿撒水声嘹亮,明明撒一阵果子出来:起首,则云桃核桃;半中,则
6、云柿子柿子;临了,则云桔桔桔,盖马桶,则云枇杷585。根据距离远近而用不同水果名拟声,化虚为实,以声音形式展示窃听者的心理感受,描写方式在小说史上独一无二。小说语言是对日常生活语言的“有序化编排”而形成的,这种有序化可以杂糅整饬与非整饬的语句,综合不同的语音形式,由此突出一气连贯的气势及节奏。警世通言第三十卷金明池吴清逢爱爱有下面的句子:那女儿所事熟滑。唱一个娇滴滴的曲儿,舞一个妖媚媚的破儿,掐一个紧飕飕的筝儿,道一个甜甜嫩嫩的千岁儿。那弟兄两个饮散,相别去了。吴小员外回身转手,搭定女儿香肩,搂定女儿细腰,捏定女儿纤手,醉眼乜斜,只道楼儿便是床上,火急做了一班半点儿事6。仄声字的音尾尤为短促,
7、“搭”(古仄声字)、“搂”、“捏”(古仄声字)都是仄声字,连用三个动宾结构,强化了动作行为的急促感。“唱”、“舞”、“掐”(古仄声字)、“道”也都是仄声字,而“娇滴滴的曲儿”、“妖媚媚的破儿”、“紧飕飕的筝儿”、“甜甜嫩嫩的千岁儿”在整饬中略作变化,搭配以动补结构“唱一个”、“舞一个”、“掐一个”、“道一个”,由此构成富有错落感及急促感的长句,营造一种香艳的场面与紧张的气氛。但前半段与后半段并非连贯直下,而是突然采用语言舒缓的散句,较为紧张的气氛突然平和下来,紧接着又加以急促的描写,复将场面的气氛推向紧张的境地,语调抑扬顿挫,情节跌宕起伏。无论是“听”还是“看”,这段话在语音层面上都是饶有娱乐
8、性与艺术性的。二、话本的句型层面申小龙认为,“汉语的句子脉络往往靠词组的铺排来体现。形式上以排偶句或排偶与散句互相交错。”7在很多话本作品里,排偶句俯拾即是,大量四字句或四字格的交错运用,构成了话本独特的叙述节奏。在语音上,汉字多单音字,在音节里,元音占主要成分,“音节界线分明,单、双音节词同时并存,这就为作家提供选择整齐音节的物质基础。从历史上看,两个二音步的四音节是汉语里一种主要节奏倾向,它既好安排凭着,也便于工整对仗。”8四字格或四字句是古代诗歌、骈文、赋等文学体裁常见的句型,对于讲究形式美、音乐美的韵文作品而言是体裁上的“硬性”要求。但在小说这种文体里,四字句却非不可或缺的。然而,四字
9、句在唐传奇等文言小说里也大量存在,有时以一长串的排偶句,间或穿插散句出现。例如补江总白猿传的一些段落,除了个别散句,几乎都是四字句,由此形成张弛有致的叙述节奏。由于文言小说语体的特殊性,单音节词较多,自然更易于形成四字句。但在白话语体的话本里,四字句在叙述语言与人物对话也广泛存在。例如醒世恒言卷六小水湾天狐贻书的开头用了大量的四字句,所用的文言也属浅近文言,通俗易懂,一目了然。话本小说讲究头尾完整,几乎每篇话本都会一一介绍故事的主人公的籍贯、姓名及相关信息,由此让读者掌握人物的基本信息。为了让读者更直截地了解故事情节,相关介绍不宜过于冗长。作者汲取了汉语的单音词性特点,很自然地大量运用四字句,但又不刻意地全部采纳这种句式,而是骈散相间,营造一种特有的节奏美。从而在有限的篇幅内最大化地提供关键的信息,让读者高效而即时地抓住情节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