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论红楼梦中的“重作轻抹法”高珊摘要：“重作轻抹法”是小说写作中的一大技巧。它仅仅是对小说的写作技巧而言，并不涉及情节主次。在红楼梦中，作者常采取“重作轻抹法”令读者产生意犹未尽的感觉，留下了无穷的余味，并籍此精炼简洁地转换情节。“重作轻抹法”并非只适用于非主要情节，读者更宜从单纯的写作技巧的角度入手，来认识和运用“重作轻抹法”。关键词：红楼梦;重作轻抹法;意犹未尽;转换情节文学巨著红楼梦的写作技巧极其丰富，（1）庚辰本中有脂批曾经对此评价道：“石头记用截法、岔法、突然法、伏线法、由近渐远法、将繁改简法、重作轻抹法、虚敲实应法种种诸法，总在人意料之外，且不曾见一丝牵强。”（2）诸法之中，“重作轻
2、抹法”是红楼梦最常用的技法之一，本文仅就红楼梦中的这种写作方法进行分类分析。关于这种传统小说的写作技巧，尹均生先生在其主编的中国写作学大辞典第二卷中将它阐释为：“古典小说结构技法之一。着力描写非中心情节的生活画面，并以情理中的小事轻巧收束，自然地转换到中心情节上来。”（3）实际上这个解释是有一定局限性的，“重作轻抹法”不仅表现在非中心情节向中心情节的转换过程中，也表现在各类情节的转换中。它实质上强调的是“重作”和“轻抹”的对立关系，以“重作”来表现“轻抹”在情节转换中的艺术效果。以红楼梦第四回为例，此回讲到贾雨村补授应天府后，遇到的一起人命官司：“呆霸王”的薛蟠为了争夺香菱，命手下家人打死了冯
3、渊。贾雨村本想依法处置。然而，其手下“门子”向其展示了“护官符”后，雨村权衡利弊，终于慑于四大家族之威，胡乱了断了这起案件。在整个事件当中，薛蟠抢亲逼死冯渊，贾雨村胡乱判案是主要情节。这个情节从起始到发展都写得十分充分，不可谓不是“重作”，然而在结尾却轻轻一笔了结：至次日坐堂，勾取一应有名人犯雨村便徇情枉法，胡乱判断了此案。甲戌本于此处有脂砚侧批一句：“因此三四语收住，极妙！此则重重写来，轻轻抹去也。”这条批语点出了这个主要情节正是用“重作轻抹法”收住的，这便与尹均生先生所说的“非中心情节”论相悖了。可见，在主要情节中，也是存在“重作轻抹法”的。从“轻抹”的艺术效果来说，这段情节笔墨颇重，引人
4、入胜，而作者却在结尾处轻轻一笔收住，令读者产生了意犹未尽的阅读感受。另外，作者采取这种方式，明面上十分自然地转入了薛蟠赴贾府的情节，暗地里也将贾雨村和贾府的关系打了埋伏，由于收得轻巧，未露一丝痕迹。情节结束时的“轻抹”与前文的“重作”形成了对比，令人叫绝。第二十回王熙凤正言弹妒意林黛玉俏语谑娇音也连续用到了“重作轻抹法”。第一个情节单元，写的是李嬷嬷因袭人没有搭理她，自己又输了钱，于是迁怒于袭人，叫骂不休。这段情节的语言描写非常细，可谓是“重作”，写活了李嬷嬷的倚老卖老以及袭人的委屈情状。然而怎么结束这段情节呢？作者引入了凤姐：（凤姐）连忙赶过来，拉了李嬷嬷笑道：“好妈妈，别生气。”那李嬷嬷脚
5、不沾地跟了凤姐走了。此处作者于“重作”后轻轻一抹，将情节结束，有“见好就收”的奇效，如果一直将争吵进行下去，读者难免就要陷入阅读困倦中了。此回的第二个情节单元，写的是贾环与宝钗、香菱、莺儿赶围棋玩，连输了几盘后便耍赖不给钱。回房后又被赵姨娘唾弃。在这段情节里，写到了宝钗的大度周密，写到了莺儿的满腹委屈，更写到了贾环的猥琐、赵姨娘的不堪。语言描写、神态描写都十分精彩，行文至此，该何以为继呢？如果写贾环顶嘴，就难免会引发赵姨娘进一步的训斥，尤为无趣;如果贾环沉默，情节就无法推进。于是作者再次引入凤姐，轻轻一抹将情节结束：正说着，可巧凤姐在窗外过，都听在耳内，便隔窗说道：“大正月又怎么了？横竖有教导
6、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环兄弟，出来，跟我顽去。”这跟前一个情节单元采取了一样的处理方式，即引入王熙凤，迅速平息争吵的局面，将人物换一换，开启一段新的情节。如果不是如此转换，赵姨娘和贾环的对话必定会陷入死局，“重作”之后的“轻抹”使行文变得活泛，起到了很好的艺术效果。后面紧接着的第三个情节单元，说的是史湘云来后，黛玉和宝玉因琐事闹别扭，于是有了宝玉对黛玉的劝慰，林黛玉对湘云的调笑、湘云对黛玉的反击、宝钗对二人的劝解。在这个情节中，人物慢慢增多，他们之间的“火花”也渐渐增加，直到四个人难分难解之时。作者以“轻抹”收住：四人正难分解，有人来请吃饭，方往前边来各自归寝。湘云仍往黛玉房中安歇。前文写得热
7、热闹闹，后文却收得风平浪静，若不如此，宝玉、黛玉、宝钗、湘云四条线索越缠越密，也会陷入死局，令读者乏味。不得不说，作者的“重作轻抹法”用得恰到好处，给读者留下了无穷的余味。又如第二十二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制灯迷贾政悲谶语。这天宝钗过生日，湘云无意间说出白天唱戏的小旦长得像黛玉，宝玉怕她两个心生不悦，于是在中间调和，不想并未调和成功，反自己落了两处的贬谤。正合着刚看过南华经，于是越想越无趣，于是作诗参禅起来。接着，宝玉以为觉悟，不想先被黛玉问住，又有宝钗“比出语录”，遂收了“痴心邪话”。在这部分，情节有起伏，有热闹。最后作者却以一句话收住：（宝玉）便笑道：“谁又参禅，不过一时顽话罢了。”说着，四人
8、仍复如旧。庚辰本此处有夹批，写道：“轻轻抹去也。”意思是前文把宝玉参禅的前因和发展写得十分详细，最后却以“四人仍复如旧”的简笔轻抹，达到了精炼简洁的艺术效果。再如第三十八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这一回欲写作诗，先写吃蟹。而作者在“吃蟹”这个环节便大费周章：先写贾母在众人的簇拥搀扶下来到藕香榭，再写杯箸酒具的摆放，接着写贾母与众人宴前的对答。至此才开始正式写螃蟹宴，在宴席上，众人各自说笑，各个人物的语言都十分鲜活生动，如在读者目前。作者煞费苦心地描写了整场螃蟹宴后，却轻轻一笔收住：游玩了一回。王夫人因回贾母说：“这里风大，才又吃了螃蟹，老太太还是回房去歇歇罢了。若高兴，明日再来逛逛。
9、”此时读者尚沉浸在宴会的热闹当中，作者却以“轻抹”之法迅速将人物进行了一次筛选，去除掉无关的人，只留下了一群作诗的主要人物，手法十分老到。庚辰本三十八回回前墨批道：“题曰“菊花诗”、“螃蟹咏”，偏自太君前阿凤若许诙谐中不失体、鸳鸯、平儿宠婢中多少放肆之迎合取乐写来，似难入题，却轻轻用弄水戏鱼之看花等游玩事及王夫人云“这里风大”一句收住入题，并无纤毫牵强，此重作轻抹法也。妙极！好看煞！”总的说来，曹雪芹常以“重作轻抹法”令读者产生意猶未尽的感觉，并籍此精炼简洁地转换情节，显示出高超的写作技巧。另外，也应该认识到，“重作轻抹法”说的仅是作者的笔法技巧，并不涉及情节主次。若只因三十八回的脂批里有“似难入题”“收住入题”等语，便断定红楼梦甚至其它所有小说中的“重作轻抹法”只适用于非主要情节，就有以偏概全的嫌疑了。所以，读者更宜从单纯的写作技巧的角度入手，来认识和运用“重作轻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