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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到永伽拉.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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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源描述

1、游到永伽拉月岛过了三点,阳光逐渐温和下来。几缕轻柔的光漏过层叠的枝叶,落在树荫下几个人身上。暮春的暖风吹过,柠檬色的光斑胡乱游走,追逐至女人的眼角。她觑了下眼,微微偏头躲开。在她对面,坐着她的丈夫平。他们的朋友小也、阿岳则分坐在左右两侧。几个人一道来参加音乐节,离演出时间尚早,便找了块阴凉地坐下,打扑克消磨时光。她有些心不在焉,连累平跟着连输几局。小也跟阿岳应该是初次组队,配合倒十分默契。小也性格活泼,每每赢牌,都要击掌欢呼,不时还朝她投来狡黠的眼色,她便不得不勉力回以微笑。来参加音乐节也是小也的提议。一个月前,小也给她发了一条音乐节的演出信息。她对此类活动向来兴趣不大,但翻看到举办地点,是阿

2、岳所在的城市。她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还未回复,小也又发来一条:去吧,正好找阿岳一起玩。她很惊讶。小也跟阿岳这么熟了吗?事实上,她自己和阿岳都算不得很相熟。她跟平的婚礼上,算是与阿岳初次见面。小也跟阿岳,想必也是当时认识的吧?她思索了片刻,回道,不去了吧,路太远了。小也不死心,又跑去跟平说。这让她有些不快,已经回绝了的事,为什么要再去跟自己丈夫说呢。毕竟算起来,她才是小也的朋友。她们初中同桌。年少时,出于倾诉的欲望,彼此交付了许多各自觉得苦楚的隐秘。小也风流成性的父亲,她屡遭暴力的母亲。无非这些。再过几年,她们就能掌握独自消化烦恼的能力,发现那些事根本不值一提。但那时候却好像痛苦得不得了,非

3、一吐为快似的。随着年纪渐长,两个人的性格和观念出现清晰的分野。友谊维持到今天,与其说因为志趣相投,不如说出于惯性。平知道后倒很有兴致。他刚刚升任部门主管,心绪颇佳,鼓动她说,去吧,车程也就三小时,正好叫上阿岳一块儿。他跟阿岳是大学同学,关系不错。她想不出合理的托辞。最后商定由平开车,接上小也后,自驾来这个城市与阿岳会合。小也的兴致很高,叽叽咕咕说个不停。她一边打出手里的牌,一边兴致勃勃道,“阿岳,我才发现,我们俩的名字很押韵哎。”她不由抬起头来,环视一圈。平在抿着嘴偷笑。阿岳脸上淡淡的,既未露窘色,似乎也没有格外欣喜。小也则面带笑意,神情自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公认的事实。在任何情况下总是可以

4、很自在,这是小也特殊的能力。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不过是不怕出洋相嘛。但其大大咧咧的姿态里,自有一番天真坦率的魅力。有时候,她很羡慕小也这种舒展的状态。也时常有人夸她从容淡定,只有她自己清楚,那倚赖反复的练习和谨慎的戒备。沉静,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胆怯而已。像小也刚刚说的那句话,她就永远说不出口。万一对方的反应不符合自己的预期呢?比如此刻阿岳的回应。“是挺押韵的。”他说。语调认真,像是仅仅在探讨一个汉字音韵学的问题。她拿不准,这一本正经的腔调是天性如此,还是故意为之?她下意识地拨弄手里的牌,将原先整理好的花色又抽出来,重新换了个次序。来这儿之前,平曾饶有兴味地问她,小也跟阿岳俩居然暗度陈仓?她笑一

5、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不然你去问阿岳。阿岳告诉平,两个人在她与平的婚礼上加过微信,近来偶尔会聊聊天。聊聊天。聊些什么呢?“他俩说不定还挺适合的。”平说。“怎么说?”她用尽量平淡的语气问道。“看上去都不是那种会安分过日子的人。”说完又补充道,“跟我们不是一类人。”哦,跟我不是一类人。她在心里咀嚼一遍,如同尝了颗落了灰的苦杏仁。她跟平两年前结婚。在平之前,她有过一段热烈却短暂的恋情。正当她郑重投入之际,对方突然全身而退,留给她一片错愕。她抱着痛楚而困惑的心情,翻看他社交平台上的最新动态,发现分手的第二天,他便兴高采烈地招呼朋友去看新上映的电影。这让她感到一阵透骨的羞辱,仿佛那排呼朋引伴的汉字方块

6、个个都在嘲笑她。但这羞辱于她看来是有益的,帮助她迅速清醒,迅速释然。那是大学时期的事了。此后她一直单身,工作后遇到了平。两人供职于同一家建筑公司,隶属不同部门,在一次联欢会上偶然结识。平主动攀谈,给她留下成熟稳重的印象。多次往来后,由朋友过渡为恋人。平大她两岁,恋爱一年求婚,她拒绝了。时隔一年,再次求婚,她应允。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已有确信的把握,眼前是个稳妥可靠的男人。他会是一个不错的生活伴侣。婚礼那天,她的父母也出席了。娇小的母亲跟高大的父亲依偎而立,面含喜色,几乎看不出破绽。体力上,母亲从不是父亲的对手,她转而采用另一种手段反击,一种最令男人蒙羞的方式,随后又招致新一轮的暴戾。她很少回忆这

7、些。过于不堪,过于混乱。她想,现在她要去过自己信赖的生活了,以理性、责任、秩序构建的生活。它不会出错。正如平所言,小也是不会对这种生活感兴趣的。小也的生活总是充满刺激和冒险。有时候,她听着小也向她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与某位人夫之间的暧昧与试探,总觉得很恍惚。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她熟悉的小女孩长成了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女人了呢?她们曾经有过一次很不愉快的争吵。起因是小也当时的男友移情别恋,小也在伤心愤怒之余,声称要跟男友一个哥们睡一觉,以此报复。她听了,觉得既惊讶,又可笑。本意是劝阻,大概语气重了些,最后不知怎么,两个人倒吵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幼稚?”她说。小也冷笑。“是是是,你成熟,你理智。我看你就跟

8、个机器人差不多,我怀疑你懂不懂爱情!”一连串激烈的抨击如尖利的匕首般投来。循规蹈矩,无趣至极那时,她跟平已交往一年有余。气极之下,她向他埋怨小也的不知好歹。平听了,倒觉得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受她那个爸爸影响吧。”平若无其事道。小也从不讳言自己的家事,平因而也略知一二。他说这句话时,神情里有一丝不屑。这令她感到难堪,像是那种不屑针对的是自己。她不禁想,当他俩之间出现不一致时,他又会怎样揣度自己呢?她一阵庆幸,为自己的守口如瓶。转而一想,她不说,小也不会嘴快?就算小也不说,平自己察覺不出一二?他可不是个傻子。这让她感到一阵无力的挫败。那会儿,有关原生家庭影响的论调盛行已久,她一向对此很反感。人

9、,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不是吗?自己进行抉择,自己承担后果。把失败全归咎于父母身上,岂不是更加失败?但平的神色让她突然意识到,一切苦心积虑、日积月累的经营,都可以瞬间被高高在上的偏见击碎。争吵后不久,她和小也重归于好。两人心照不宣,只字不提过往。她也没再追问,小也所谓的报复有没有付诸实践。她想,在小也的眼里,她大概也是一个无法理解的女人吧。那些曾经亲密无间的时刻,不过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在机缘巧合下,偶然相遇,抱团取暖罢了。小也换了个坐姿,嚷嚷道,“坐了这么久,腿都要麻了。要不去景区里别的地方转转吧。”音乐节在此地一个山清水秀的景区里举办。从他们坐着的树荫处向外张望,穿过疏落有致的枝叶,遥遥

10、可见一片映着天光的湖影。舞台就搭在湖边那片宽阔的草坪上。如果看得再仔细些,可以发现舞台上已有人来回走动了。零星有几声吉他或是贝斯的扫弦音传来,大概是在调试设备。平表示反对,“演出马上就快开场了,还是守着吧。一会儿好占个靠前的位置。”“又没固定座位,都是在舞台前头站着,有什么好占位置的。”小也满不在乎道。平没再坚持。但她留意到一丝不悦。当他不赞成一件事,又不想争执时,总会迅疾抿一下上唇,像是要拦截住在嘴里奔突的句子,就像现在这样。她犹豫要不要打个圆场。小也抛下手里的牌,“算了,不转就不转吧。”转头问阿岳,“你说我几月份去澳洲合适?”她心里突的跳了一下,凝神细听。“六七月份最好,不冷不热的,去哪儿

11、玩都合适。”阿岳说。“去大堡礁潜水不冷吧?”“不会的。”平先前没说话,此时插了一句,“你也要去大堡礁啊?”她感到一阵紧张。“怎么,你也有计划?”小也反问。“不是我,是她想去。”说着朝她努努嘴,“她之前跟着了魔似的,非要去澳洲,看什么大堡礁的沉船。”她像是不意间挨了重重一耳光,身体猛地一颤,不自然地笑起来,“你别夸张,我只是有点兴趣,哪里就着了魔了。”平像是有意要调笑她一番,“嗯?我可记得你心心念念要去的呢。我不同意,你还闷闷不乐了一阵子。”“没有的事。”她再次反驳,声音里透着虚弱。说话时,她的脸一直面向平的方向,可是余光能感觉到阿岳在看她。她觉得自己靠近阿岳的那半边脸如同挨着篝火,灼得皮肤紧绷

12、绷的。她别过脸看向小也,发现小也正敏锐地打量她。两人对视后,小也旋即一笑,伸了个懒腰。“你呀,就喜欢口是心非。你要是想去,我们可以结伴啊。说不定,阿岳愿意给我们当导游呐。”说着冲阿岳做了个鬼脸。她脑子里突然钻进一个念头。或许,小也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天真坦率。她没再搭腔,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你们再坐会儿吧,我去趟洗手间。”起身时,她想表现得自然一些,胳膊却控制不住地紧贴腋窝,像是要夹住那颗摇摇欲坠的心脏。她觉得自己的背影看上去一定很蠢。走到小路尽头,临拐弯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阿岳的脸正面朝她的方向。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是在目送自己的身影。说起来,她在婚礼上就见过阿岳,可对他的初次印象却

13、是在婚礼之后,来自平的描述。平当时的话她至今记忆犹新。他说,阿岳啊,是个怪人。那是他们办完婚礼的第二天。她把来宾赠送的礼品一一拆开,收纳,归位。其中一个方正的盒子,包裹严实。她以为是咖啡杯之类的物件,拆开一看,一尊青瓷小象。象背上披着饰有五彩花纹的毯子,花毯中间穿有一根如意红绳。象腹处,则坠着几颗小巧精致的水晶石片。挂起来,是个别致的风铃。她好奇哪位朋友这么有心,看了看外包装上的落款:新婚快乐。阿岳。“阿岳是谁啊?”她问平。“我大学同学啊,昨天你不是见过吗?”她回忆了一下,并无印象。婚礼上来宾众多,敬酒时匆匆掠过,面目模糊。“他的礼物还挺别出心裁的。”平伸头张望了一眼。“瓷器啊。可能是他自己做

14、的。他在做瓷器。”她有些惊讶,又仔细翻看一遍,果然在小象的一只脚底看到落款。几座小山挨靠在一起,一个岳的象形文字。“他不是你们建筑专业的吗?怎么跨行这么大?”就是在那时,平这样向她描述:他啊,是个怪人。“怎么怪了?”“他是那种你觉得他做什么都能做成的人,但他却好像对做成任何事都不太上心。”他是平那一届同学中最受老师赏识的学生,有着别人羡慕甚至嫉妒的天赋。大家都觉得他会继续深造,可是他念到大三,突然辍学,跑到澳洲去当农民了。在澳洲待了几年,又突然回国,去做瓷器。可真是任性。她有些不以为然。老天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把这样的天赋赐给每个人的,这么肆意挥霍,叫那些勤奋的平庸之辈情何以堪。但难免有些好奇。这

15、样的一个人,怎么自己竟毫无印象?那串风铃挂在了阳台上。午夜时分,常被几缕不安分的风撩拨,丁零零响起来。平觉得瘆人,不久便收了起来。她微薄的好奇心也很快随着风铃一起,淡出了日常生活。再次见到阿岳,是她与平婚后半年左右。有一天睡前,平突然对她说,对了,明天阿岳来我们这儿送货,我邀请他来吃晚饭。她一下没反应过来,阿岳,哪个阿岳?随即想起,哦,那个浪子。他在一个明朗的午后到访。在此之前,她在脑海中预设了一个红尘滚滚、洒脱不羁的形象,见到本人时,不免感到一些落差难怪没有印象,很寻常的一个人嘛。面目干净,衣着朴素,像个化学老师,或是数据分析员,总之不像个浪子。几句寒暄后,他有些沉默,但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的笑

16、意,倒也不顯得严肃。离晚餐时间尚早,平提议一起去湖区游览一番。他们所在的城市围湖而建,规划合宜,从城市的任意一个方向登高远眺,都能看到优美的湖景。这一向让平引以为豪。他们步行前往最近的一处湖岸,刚沿着湖堤走了不远,平就接到公司的电话,要他回去改方案。剩下的路程只能由她继续陪同。她并不擅长与人聊天,只能拉拉杂杂捡些不会出错的话题。“听说,你在澳洲待过一段时间?”“嗯,待过几年。”她迟疑了一下,“务农?”他一下笑起来,“差不多。”是在靠昆士兰海岸沿线的一个农场,紧靠大堡礁。主要负责种植和收割甘蔗,间或做些别的。她静静听,其实并不清楚他说的具体方位。她从未出过国,人生中最远的一趟旅行是跟随平去往他北

17、方的老家。那里地处北境边陲。凛冬,漫天大雪可堆至几米厚。在平向她描述这些时,她心里有过一些憧憬。她在江南的小城长大,雪,通常是细碎的、纤弱的。那样盛大的雪,该是什么样子呢?后来,他们去了一趟。北方的雪和南方果然很不一样,握进掌心,可以搓开,有如细密的盐粒。但也只是雪。“后来为什么又回来了呢?我是说,怎么想到回来做瓷器?”“突然很感兴趣,就回来了。”她决定调侃他一下,“像高更那样?”他一愣,再次笑了起来。“那倒算不上,我没有那样的天赋,仅仅是兴趣。”她发现他似乎很喜欢笑。“我倒觉得你很有天赋,那只小象风铃做得非常好看。”“那没什么,”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你喜欢的话下次送你个别的。”这下轮到她不

18、好意思了,像是在讨要礼物似的,便连忙岔开话题,“你的生意如何?”“还可以,我做的数量不多。挣的钱足够日常开销了。”“那为什么不多做一些呢?”“为什么要多做呢?现在挣的钱够用了呀。”他像是发出了一个真诚的疑问,语气里并无嘲弄的意味,但她还是感到一阵窘迫。大概是意识到她有些沉默,阿岳又说,“是我太懒了。”路前方是一處租赁船只的木质售票亭。他突然小跑了几步,探头在售票口询问了几句后,回头喊她,“来,我请你坐船。”什么?坐这个船吗?是那种船头做成各式各样动物脑袋的脚踏船,一排排用尼龙粗绳系着,泊在岸边。小黄鸭的,白天鹅的,小飞象的,看起来很笨拙。她有些好笑,倒也因此从闷闷的情绪中摆脱出来。“这会儿坐船

19、还来得及吗?”她问。“还要赶六点的晚餐。”“来得及,我问了,绕湖一圈只要四十分钟。”挑了一只,她一脚迈上去,身体不禁晃闪了一下。他赶紧伸手,牢牢扶住她的胳膊,小船很快恢复了平稳。他负责踩脚踏板,她则反身面朝他而坐。沉默中,她再次感到几分拘束,便把目光投向船尾细密的波纹处,看着一圈圈涟漪堆积,又消散。她想起自己唯一一次坐这种船,是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带她去家乡的公园玩,母亲想带她坐船,父亲觉得纯属浪费。“跟岸上看有什么两样,干嘛要花那个冤枉钱?”两人为此吵得面红耳赤。来往的行人频频回首,她杵在原地,只能把头低得更低一些。母亲最终犟赢了。难得的一次胜利。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只记得父母在船上冷着脸不说话

20、,她在一旁小心翼翼,不敢乱动,一直捱到上岸。再后来,好像就长大了。跟平恋爱两年,期间也时常来湖边漫步,却从没想过要乘船。她沉浸在回忆里,有些失神,几乎没意识到阿岳在跟她说话。“什么?”“我说,平现在发展得好像很不错。”“哦,倒也算不上,还不错吧。”平如今是设计部的骨干。主管没两年就要退休了,平有很大的希望接任。为了这个目标,他们决定短期内不要孩子。或者说,他决定暂时不要孩子,并且劝服了她。他在很多事情上,都一向很有说服力。她是想早一点生的,可以避免不少妊娠风险。她的年纪也不算小了。但是平认为此时奋斗事业,将来才能给孩子提供更好的经济条件。好吧,也有他的道理。建筑物的建成都允许 3 厘米内的垂直

21、度偏差,这点分歧不算什么。她决心不再去想这些事。“大学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未来会有出息。”阿岳说。她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说?”“他对未来一向很有规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有足够的意志力为实现计划而付出持续的努力。”这下是惊讶了。她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些话来。他的语调诚挚自然,如果不清楚他的经历,她一定会认为他是在表达自己的欣赏,乃至钦羡。可是一想到他先前自毁前程的举动,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羡慕如此中规中矩的生活呢。还是说,他现在对自己的任性妄为感到了懊悔?“你当初怎么突然抛下学业去澳洲种甘蔗?”“唔,当时没有想清楚未来到底要做什么,正好有一个去澳洲义工签证的机会,就报名去了。”“那后来呢?”“什么?

22、”“后来想清楚要做什么了吗?”“啊,算是想清楚了吧。”“以做瓷器为生?”“倒也不一定。可能会,也可能不会。”那不还是没想清楚么?她暗自思忖,他大概成长于一个精神和物质上都很富足的家庭,有着开明的父母,优越的生活条件。这给他带来了随心所欲的自由。“你呢?”阿岳转而问她。“我啊”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讲。她不太喜欢想过于遥远的、不可控的事。当下对她而言更重要。她有一个从小(初中?还是更小一些?)养成的习惯将眼下的时间分段,把要做的事列一张清单。一项完成了,打个勾。Check.这让她安心。比如说,眼前,平要竞争主管的职位,她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如果一切顺利,他们会生个孩子。过几年,也许再添一个。可这都是些

23、不值一提的琐事。如果非要概括出一个方向,大概是过一种健康的、正确的生活吧。至于何为正确,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倚赖自己的经验和判断。阿岳那种,显然不属于其范畴内。但自然不能说出口。“我啊,像大多数人那样,过寻常日子吧。”话一出口,她突然想再解释几句出于一种暧昧不清的心理,她并不希望给阿岳留下庸俗的印象(尽管事实或许就是如此)。可似乎也没什么可解释的,她最终选择开了个玩笑。“你知道么,按照大多数人的生活方式去生活,有一个显著的好处。如果你搞砸了,可以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去。呐,大家都这么做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错。”阿岳被她逗笑起来。沉默片刻,他说,“我打工的那个农场靠在大堡礁附近,可以经常去潜水

24、。”他不知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我最喜欢的一个潜水点是一艘名叫永伽拉的沉船。那是艘一百米左右长的大客船,在 1911 年的一场风暴里沉没了。当时,一百多位乘客因此遇难。”“啊”,她喟叹了一声,“真是场悲剧。”“嗯。但意想不到的是,对人类而言的悲剧带来另一重契机:几十年间,巨大的水流把丰富的食物带到船上,它逐渐演变为环礁湖里一处天然的小岛,成为上百种海底野生生物的天堂。许多小鱼离开栖居的珊瑚礁,穿过层层险恶,游到那里觅食。在那儿度过丰足的童年时光,成年后再游回去。有些鱼干脆不回去了,就在那儿度过一生。我觉得非常有意思。”“嗯?”“你看,那些刚出生的小鱼一定觉得往返于永伽拉的迁徙是世世代代如此的

25、,和觅食、交配一样自然。它们不知道,这条凭空出现的迁徙路线完全源自一个偶然。如果当初永伽拉号顺利回航,一切会是什么样?肯定会有另一种常态化的生活。从另一角度来说,也许并不存在什么常态化生活。所谓永恒的命运不过是一场偶然的拨弄,而如果时间流逝得够久,偶然也就成了漫长历史中必然的一环。”她笑起来,“那那些乐不思蜀,留在永伽拉生活的鱼,算是偶然中的必然呢,还是必然中出现的偶然?”他收回飘向远处的目光,有些调皮地看着她,“我只觉得,它们很自在。”她后来时常想起他当时的神情。半眯着眼,讲着另外一个半球的事,却像是讲着另一个世界的事情。黄昏的余暉均匀洒落,湖面反射出灿灿的光。恍惚间,仿佛他已然置身那片海域

26、。见她半晌无言,阿岳笑着问,“你是不是也想成为其中一条了?”她盯着远方的湖面,没有做声。小船已摇曳至湖心,沿岸的风景逐渐远去,喧嚣声隐匿于垂柳的帘幕之后,悄不可闻。她突然感到一阵轻松,像是有什么的东西被风吹起,落到身后,消散在那一圈圈缓缓散开的波纹里了。“过一会儿,该换我来踩脚踏板了。”她说。在洗手间的镜前站定,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自己。她想用冷水洗把脸,可今天特意化了妆,于是只能将冲凉了的手贴在脸颊上。那天回去后,平问他们都游览了哪些地方。阿岳说,她带我乘船去了。平打趣道,她把你当小孩子呢。不知道他们这会儿在聊些什么呢?她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懊悔。不该匆忙走开的,也不知道平有没有再说些叫她尴尬的

27、话来。这么一想,燥热感再次席卷而来。阿岳回去后,一种奇怪的感觉牵引着她。她还没琢磨透其中况味,突然收到一件快递,上面标注着“易碎品”。她有一种直觉,这是阿岳寄过来的。小心翼翼地拆开,一盏陶瓷手绘饰盘映入眼帘。深蓝花纹的盘沿,圈起一尾精巧的游鱼。她异常欣喜,立刻向阿岳表示谢意,并且在电话里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她告诉阿岳,自己查了不少有关大堡礁的资料,确如他所说的那么美。如果他手头有自己拍摄的照片,请务必分享给她看看。“当然没问题。”阿岳当下就给她发了几张。随后又说,“你为什么不去一趟呢?亲眼见到跟照片里看到,完全是两码事。”是啊,为什么不去看看呢?她当即迫不及待地向平建议。去吧,他们还没一起去过

28、那么远的地方呢。对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平感到很诧异。嗯?怎么突然想去那么远的地方呢?她知道的,他不爱出远门,每次回趟老家都累得够呛,哪里能有家里舒服呢。再说,出国一趟没十来天是不够的,眼下正是竞争的关键期,他怎么好请那么多天年假。国庆期间去玩?国庆期间机票住宿都疯狂溢价,恐怕得花平时双倍的价钱,岂非任人宰割,白白做冤大头?她意外地一直坚持。说到最后,平有些不耐烦。“今天这是怎么了?”他顿了一会儿说,“我实在是没时间,如果你真的很想去,就自己去一趟?”她当然不会自己去。她也知道,他很清楚她不会自己一个人去。几天后,阿岳给她发了一张详细的旅行指导路线,并表示可以拜托当地的朋友提供住宿。她表达了谢意,

29、礼貌地提及近期尚无计划。今后如果去,再请他帮忙。眼下阿岳会怎么想自己呢?哈,装模作样的女人。她感到胃里一阵绞乱。狠狠闭上眼,再猛地睁开她小时候学会的小把戏假装自己穿越到了另一个平行空间,在那儿不会发生先前那番对话,她也就不必被痛苦和羞耻杂糅的情绪所煎熬。她曾试过抛下那些不着调的念头。不过是遥远的深海里一艘破旧的沉船,晚几年去看不也一样?它又不会突然被拖走。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她这样告诉自己。可是,那一尾鱼总是在她眼前晃动。她渴望同谁聊一聊,聊聊那些鱼,那艘沉船,那个午后。她约了小也,但碰面后,她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谈天的兴趣。随后,她突然明白,自己真正想见的是谁。这让她感到一阵慌乱,但仅仅是片刻的慌

30、乱。占据她内心是另一种情绪苦涩。她甚至自嘲地笑了一下。陷入这样的困境,她可真是料想不到。小也大概会嘲笑她吧。哟,你的理智呢?还有平,平要是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她想起他评价小也时那个轻蔑的神情。他也会这样说她吧:跟你母亲一个样。不,他不会用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或许他会像她父亲当年咒骂她母亲那样:臭不要脸的贱骨头。她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恐惧。母亲那张过早憔悴的脸浮现在她眼前。“丫头啊,一步错,步步错。”这句话她听得耳朵生了茧。和平结婚,是她自认正确的一步。母亲当时也十分满意。怎么现在反倒迈入同一条河流了呢?她从没怪过母亲。那样的生活,她得找个出口。可是眼下无论怎么看,平都是个不错的男人。她找不到借

31、口。是不是一个人的命运早已写在流淌于体内的血液里,无法掌控,更无法更改?她是她母亲的女儿,这就注定了一切。手机突然振起来,她猛地一激灵,是平的电话。“演出马上开始,我们先往舞台那儿去了,你直接过来跟我们会合。”舞台周围已拥满了人群,正随着音乐的节奏晃动身体。隔得很远,她就听见一串漂亮而热烈的吉他 solo。哪个女孩大喊了一句,“小钟,我爱你。”人群中立刻响起“哦哦”的起哄声,有人吹了声响亮的口哨。紧接着,又是哪个男孩尖叫了一声,“小钟,我也爱你。”大家轰然大笑。小钟,或许是那个年轻主唱的名字?她想,多奇怪的一件事啊。无论平时多么拘谨、内敛的人,这会儿都抛下了素日的防备,互相友善地招呼、示意,好

32、像每个人都是久别重逢的朋友。或许是刚刚喝了啤酒,也或许是春日的暖风熏人,她感到几分醉意。她快步向前走,恍惚中觉得自己正在走进一片引力场,一片情绪的引力场。那里,只允许快乐的情绪存在,而她只要走入其中,便也能得到快乐的保证。她并不急于同他们会合。此刻,她只想待在陌生人中间。大家正在合唱一首歌,她并不熟悉,但没关系,不妨碍她轻轻跟着哼起来。她留意着身边的男男女女,大多是些学生模样的年轻面孔。有些衣着时尚,更多装扮朴素,可无一例外都有着一张鲜活、明亮的面孔,闪耀着粉刺和青春痘掩盖不了的蓬勃生气。她回想自己二十岁时的样子,时常有人夸她漂亮,可似乎从没有人说她朝气蓬勃,或是青春活力。大学时期那个不告而别

33、的人,是因为这个原因感到厌倦了吗?她感到舌苔泛起一阵苦涩。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那个人来。那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她甚至记不清他的长相了。也许在心底里,他也不是那么无关紧要?人群中,她突然发现了他们的身影。舞台右翼,距她约十来米远。平正举着手机拍照,也可能是在录像。他长时间地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好像胳膊一點儿都不会酸痛。她再次想到,他确实算是个不错的男人。在某些时刻,某些短暂的、她纵容自己沉溺于一些遐想的时刻,她甚至希望发现他隐匿的缺陷,一些重大的、无法容忍的瑕疵,那样,她就有了为自己开脱的理由可这多卑鄙啊,她想。懦弱而卑鄙。还不如小也坦荡。她留意到,小也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一个闪着霓虹灯光的

34、猫耳朵,正随着音乐摇头晃脑。真傻啊,不是么。可她真想也戴上那样花花绿绿的猫耳朵,在人群里放肆地大喊一声,大笑一次,或是,大哭一场。她曾以为,稳固的平静就是快乐,可平静与快乐之间或许并没有什么关系。但现在即便没有小也,一切也已经就晚了。在很多个看似平静的夜晚,她躺在床上一遍遍揣摩。阿岳的示好,仅仅出于温柔的天性吗?那盏瓷盘背后,有没有别的深意?他们后来又见过一两次。他一如往常地友善、亲切,甚至,可以捕捉到一丝亲昵。她下意识地克制自己,回避过多的接触。可有什么可回避的呢?并没有越界的举动。没有。他本可以试试的,她想,随即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她立刻遏制住这种想法。不要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她告诫自

35、己。此刻,阿岳正面向舞台,静静站着,看起来像是在发呆。他在想些什么呢?她盯着他左侧的鬓角,渴望轻轻抚平其中凌乱的那一绺。戏剧般地,他突然转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她。她躲闪不及,阿岳已露出笑容,挥手向她致意了。很快,另外两个人也加入进来,挥手唤她。她颇为狼狈地挤过去,边走边调整自己的表情。“我们以为你迷路了呢。”阿岳远远说道。“怎么会!”她有些夸张地笑了笑。平张罗大家凑得近些,好自拍些合照。为了塞进那方小小的取景框,四张脸紧紧挤在一块儿。她闻到了阿岳身上的气息。一拍完,她立刻走远了几步。阿岳却始终跟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似乎有心跟她说话。台上,一个梳着辫子的男人在唱一首深情的歌,据小也说,这首歌是歌

36、手为了纪念他的前女友而作。“这么深情怎么还分手了呢?”平耸了耸肩。“也是常有的事。”阿岳说。“那他现在有新女友了吗?”平问小也。“有啊,早就结婚生子啦。”“玩艺术的人,我是真搞不懂。”平嘀咕着,随即拍了拍阿岳的肩,调侃道:“你是做瓷器品的,也算是搞艺术的人,给我们解释解释呗。”阿岳只是温和地笑着,并不回应。舞台上的男人已在观众的欢呼声中退场,一个年轻的女人正用温柔的语调哼起一首爵士。“不过话说回来,你心里该不会有意中人了吧?”平边说,边笑着觑了小也一眼。“你啊,就别拿我开涮了。”阿岳笑得有些无奈。平又问起阿岳的瓷器生意,建议他逐步加大生产,扩大规模。她觉得平今日一反常态,显得格外饶舌。他也醉了

37、么?说到临了,平总结道,“还是要有些规划的。”说着揽过她的肩,再次重复了一遍,“还是要有些规划的。”她这才想起他一周前升任主管的事,这大概才是他今天这么兴奋的缘故。若不是素日稳重个性的牵制,或许他此刻已经主动分享这个好消息了。他俯身看向她,眼里是志得意满的神情。突然,他凑近她的耳朵,悄声说了句什么。小也瞥见,起哄道,“哟,说什么悄悄话呢!”她感到一阵失重,以及失重带来的晕眩感。她潦草地笑了笑,几乎没有力气应付小也的调侃。“晚上好像还挺冷的,我去车里拿件外套。”她没有理会平表情中的诧异,接过钥匙,转身往停车场的方向走。暮春的傍晚确有几分凉意,她抱着胳膊漫无目的地走,经过湖边时,湖面上吹来的风让她

38、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平的话仍在耳畔,“现阶段的小目标已经实现,我们可以步入下个阶段啦。”说话时,他的一只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他一定是在期待她温柔的回应。一个会意的眼神,一个同谋者的笑。是啊,那又有什么错呢?那是他们共同绘制的蓝图,以钢筋水泥浇筑出的坚不可摧的生活。那不正是她曾笃定追求的吗?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迅速抹了抹脸。刚刚离开得太过贸然,也许平不放心,跟了过来。回过头,却看到阿岳正快步走过来。她愣了一愣,用轻快的语调招呼他,“你怎么也来了,去拿外套吗?”“是啊,晚上还挺冷的。”他加快步子,走到她身边。他们并肩沉默地走着,他不时转头看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反复几次后,他终于犹豫地问道,“

39、你没事吧?”“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所以他是特意过来的吗?她忍不住这么想。片刻,他又说道,“你要不要跟小也一起去玩?我可以拜托我当地的朋友照顾你们。”她大笑起来,“不用啦,你不要听平胡说,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能想去一个地方想到非去不可的地步。”她的心里涌起一阵平静的悲哀。原来他是在可怜我,她想。“像个小孩子也没什么不好,”他温柔地回应道。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幸运,她暗暗地想。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稀薄的月光从鱼鳞状云层的缝隙中漏下,笼罩着万物。湖水和樹影一改白昼的温和,散发出阴郁、鬼魅的气息。像是隐匿在日光中的秘密,此刻都等着在夜色中释放。她突然觉得很没力气,径自走到路旁的一条长凳上坐下。他愣了

40、一愣,也跟着走过来,坐到她身边。良久,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不会觉得害怕呢?”“害怕?害怕什么?”他有些困惑。“害怕生命不可重复,万一在哪个环节犯了错,就再也没有重新修正的机会了啊。最后只能承受一团糟的命运,弄不好还要连累别人,让你的父母,你的子女跟你一起来承担。”他笑起来,像是想开个玩笑,“可是到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出现什么要我承担的恶果,对吗?再说,犯错才是常有的事啊。”“可总该有个参照。就像跑马拉松那样,从起点出发,按照沿途的标识跑,才能跑到正确的终点啊。”“可是什么才叫正确呢?我觉得你太紧张了,像一根绷紧的弦,为什么不放松些呢?”她摇了摇头,长长地吐了口气,“你不会明白。

41、我猜,你的父母一定很开明吧。”他沉默了片刻,“他们啊,在我十四岁那年就过世啦。”仍是轻轻松松的语调,转头,看到她一脸张皇失措,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膝盖,“没事的,很多年前的事啦。”“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语无伦次地道歉,为自己的话感到深深的羞愧。“是意外吗?”“嗯,车祸。前一天还计划着接下来的暑期计划呢,第二天就出事了。”他再次拍了拍她的膝盖,“你看,就算你自己不犯错,也避免不了一些无常的事发生。”“那你”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开始当然是很难过啦,”他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也很害怕。他们当时是去赴一位朋友的约,下着滂沱大雨,路上出的事。那时候我成天在想,如果他们当时没去就好了,就能躲过一劫了。可是

42、他们如果没有出门,这个劫数就根本不存在啊。我就想,那到底有没有命运这回事呢?如果有,是怎么安排的呢?上帝设下偶然,让人自己去做选择吗?可是怎么判断该怎样选择呢?选择守约,遭遇车祸?根本说不通啊。那么也许根本没有上帝,也没有命运这回事。那只是一场意外,一种无常。人就像一粒渺小的尘埃,被无常的大风吹着走,可能飞至云端,也可能堕入崖底。这样一想,我又觉得很沮丧,如果只有无常,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呢,长远的目标和计划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继续念书、深造又有什么意思呢?”“这是你辍学的原因吗?”她的声音很低。“有点儿吧。”他轻轻点点头。“但也只是机缘,当时刚好有那样一个机会,就去了。去了之后,每天给甘蔗浇水、

43、撒农药,感觉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收割一根甘蔗跟建造一栋建筑又有什么不同呢?”“可是听起来,有点像放任自己,随波逐流”“当时确实有些随波逐流的念头,直到后来跟着当地人去潜水,看到永伽拉号沉船,和那些在船身筑窝的鱼,忽然觉得,可能无常也不必然是一件坏事,至少,不会一直是一件坏事。也只能这么想啦,想着无常才是永恒的,被安排好的命运。人在一个个偶然和机缘面前做出无所谓对错的选择,最终被带向命运的终点。而在到达终点之前,没有命运这回事,也没有人可以窥见命运真实的面貌。这种未知让人恐惧,可是也让人希冀。说不定,它会带你走向一个预期外的,可是同样值得一过的人生。”他说,“就像那些决定留在永伽拉号生活的鱼一样。

44、”“我想知道这样问或许很蠢不过,你真的从没感到懊悔过吗?”他思索了一会儿。“如果现在时光能倒流,我很可能会选择另一种生活。比如继续念书、深造。但那不是因为我对现在的生活感到后悔,只是因为,还有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而这种可能性本身,就是无常的美妙之处。”回到舞台边时,平跟小也已经在远处的草坪上坐了下来。“我俩都站累了,”小也远远招呼道,“你们拿个衣服怎么磨蹭到现在,我们以为你俩开车私奔了呢。”说完,嘻嘻哈哈地笑。平没有作声,只是默默打量了他们几眼。她看过去时,他让开了目光。他大概也已经从不久前的醉意中清醒了。或许,他们今晚回家后会有一场谈话。也或许不会,这只是他们之间另一个平静的夜而已。没有什么

45、事发生如果他问起来的话。但她同时清醒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它曾和阿岳有关。未来呢,或许有关,也或许无关。那都不重要了。那只是她自己的,必须要度过的生活。她原想说点什么,这时,却决定什么都不说了。她只是看了看平,又看了看小也,微微笑了笑。舞台边突然又喧腾起来,小也手一指,“快看,他们玩开火车了。”她顺着看过去,一群年轻人像跳兔子舞那样,每个人都把手搭在前一个人的肩上,一起蹦跳着往前。“我们也去吧。”小也说着,起身跑了过去。她也跟了上去。阿岳和平跟上来了吗?她没留意。接龙的队伍越接越长,她伸出手,搭在小也的肩上。没往前跳几步,一双手突然搭在了她的肩上。她回头,一张陌生的笑脸。她的肩胛一阵紧张,但很快放松了下来。人群拥攘攒动,嬉笑声不绝于耳。她轻轻闭上眼,跟着音乐向前,向前。责任编辑:刘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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