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文学批评:由感性的张扬走向理性的呼唤刘雪松 黄昊20 世纪 80 年代,文学批评整体上基本属于感觉经验型批评,90 年代以后,随着学院批评的崛起,文学批评从激情言说的感性批评走向深沉理性的学理批评。文学批评逐渐脱离经验型批评的层面,向学术和知识层面转移。这是新时期文学批评 20 世纪 80 年代至 90 年代的一个重要历史走向。改革开放后,伴随着新时期思想解放运动的兴起,文学领域的主体性得到前所未有的高扬,文学批评也恢复了批评的感性素质,因此,崇尚“感觉”、主观印象是那个时代的特征,文学批评中,主观印象式的批评占据了评论的大部分版面。黄子平的“沉思的老树的精灵”林斤澜近年小说初探、吴亮自然历史
2、人评张承志晚近的小说、季红真宇宙自然生命人阿城笔下的“故事”、曾镇南南方的生力与南方的孤独李杭育的小说片论等都是当时名噪一时的批评文章。当时,批评家面对作品不是去追求“知”的学理内涵,文学作品是有待他们去体会阐发的对象,文学批评强调的是主体心灵的感知、直觉能力,突出主体的印象和情绪。法国文学批评家法郎士曾说:“批评家应该说,先生们,关于莎士比亚,关于拉辛,我所讲的就是我自己。”这一时成为名言。一些青年批评家纷纷打出了这样一些旗帜:“我评论的就是我”,“我们的批评现在应该特别强调感觉,强调个人的艺术感受和感性印象;如果缺乏批评家个人的审美体验因素的参与,批评就必然是僵硬干燥的”诸如此类的批评观,
3、否定了批评应该是有所遵循的按照某种理论规则进行的活动,否定了批评的方法化和科学性。批评家不过是在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而对理论方法、概念范畴表现出不屑和不信任。在这种风气影响下,一些批评家跟着感觉走,至于是否符合作品实际,则无须深究。这种无视文本实际以主观代替客观,有时会达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例如,把“思君如明烛”和“蜡烛成灰泪始干”中的蜡烛意象解释成男性象征,把桃花源记中对世外桃源的描绘说成表明了人类回归子宫的欲望,随意发挥,简直到了信口开河的地步,有的甚至对文本浮光掠影地看一遍,就洋洋洒洒发挥开来,批评被指责“不及物”,是一种无效的批评。相比于条分缕析的科学客观批评,经验批评凭借批评家
4、精细的艺术感觉。例如,关于红楼梦里的诗词到底美不美,一直有争议,有人说非常美,像林黛玉的葬花词。有人说并不美,也举了很多例子,争论来争论去,大家都觉得还是孙璞说得最好。他说红楼梦里的诗词就像水里的水草,放在水里是美的,从水里拿出来就是一蓬枯草。道理就是美不是孤立的,有时要和周围的环境发生一定的关系,然后才能说是美的或丑的。红楼梦里的诗词放在红楼梦特定的情境下,符合每个人物特定的心境、情感、身份,就是美的,是为特定人物量身订做的,拿出来就不美了。这就像人们常说月亮是美的一样。月亮是美的,可是,如果到上海南京路上去看月亮,灯火辉煌下,月亮显得又小又萎缩,一点也不美了。孙璞没有讲道理,而是凭借精细的
5、艺术感觉一语道破,说得既准确又形象生动。在文学批评中,主观感受直接决定了对批评对象把握的准确性,是文学批评活动的基础和前提,这正是经验批评被推崇的原因。但如果只停留于经验层面,文学批评就会缺少逻辑思辨的力量,批评就会止于鉴赏。欣赏可以是自由的,批评是要有规范的。文学艺术所创造的是一个审美的世界,是一个虚幻的世界,欣赏就是走进审美幻境,而批评就是走出审美幻境。批评家在欣赏的基础上要跳出来看看这个审美世界,要对这个审美幻境进行理性反思,要进行一种学理上的追问。所以,文学批评不能只凭感觉,而且感觉有时是对的,有时并不一定准确。更为重要的是,如果批评局限于经验、主观印象,缺乏理论的观照,当文本审美范式
6、与批评家既有的审美经验距离较大时,就无法进入文本。先锋小说刚出现时,面对这种新的审美范式,批评界一时出现了“失语”现象。为什么?先锋文学深度模式的拆除、叙事圈套的设置、对幻觉与暴力的迷恋、意义的缺席等特点都迥异于传统的小说创作,像孙甘露的小说信使之函整部小说就是 50 个判断句,“信是”,格非的小说经常出现叙事“空缺”“死结”,余华的十八岁出门远行情节荒诞、离奇,洪峰的奔丧充满“弑父”的味道,马原的小说频频出现“叙事圈套”等,这些特点都是人们审美经验中陌生的、不熟悉的。于是,面对这些新潮小说,一时间,文学批评对于创造文本的进入遭遇“语言障碍”失语了,这就是经验批评的局限。当时的先锋小说之所以推
7、出了自己的批评家,并不是由于他们更有经验,而是他们得风气之先,率先接受了新的理论和方法,为解读这类审美经验找到了独特的阐释话语,然后对症下药地对这些小说进行了有效阐释。经验批评由于偏于感觉印象,舍弃分析论证的逻辑推演过程,缺少理性思辨的力量。这也使文学批评走向一种误区,以为批评只要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就可以进行文学批评。这种现象不仅影响一些批评家自身素质的提高,而且影响整个文学批评素质的提高。所以,1989 年以后,陆续有文章开始对这种批评倾向发出警示。当时,学者赖力行指出,“对于整个批评界来说,科学与理性的稀薄已成为一个刺目的缺陷”,“精确的材料、深入的辨析与逻辑的力量仅是凤毛麟角,我们见到的
8、大量是随意的感想、心血来潮的看法、浮夸的言词与不负责任的倡导”,“科学精神的回归应当是批评下一步发展的第一层阶梯”。批评家孟繁华指出,当代文学批评最需要反省的就是当代文学批评知识性的匮乏。在这样的背景下,1989 年,北京的一些学者开始倡导建立一种学院派批评,以此来强化中国文学批评的科学化品格,使文学批评“有章可循”“有法可依”。王宁的建立学院派文学批评的理论设想论学院派批评、宁宗一的响应“新学院派批评”的建构、杨匡汉和班澜姗姗来迟的第十位缪斯关于当代“新学院派批评”的思辨、垄耘学院派批评与非学院派批评都是这方面很有影响的文章。他们强调学院派的批评就是针对不要理论、排斥规范分析的直观感悟式批评
9、而倡导的一种科学性的批评。谭桂林则将学院派批评归纳为四个基本特征:自主性、学理性、规范性和优雅性。除了这种理论倡导,20 世纪 90 年代,一批年轻的学院派批评家登场,从批评实践角度,某种程度改变了 20 世纪 80 年代这种感受式、印象式批评因对理论的轻慢而带来的粗糙分析和随心所欲的批评心态,使文学批评学术性理论性得到进一步强化,理论在文学研究、批评中的重要性逐渐地被突出。这些批评家大量吸收西方一些理论来装备自己,开始注重强调自己批评话语的专业性,批评不再是“就事论事”,而是在一定的理论背景下阐释作品。20 世纪 90 年代,具有较高学术价值和產生重要影响的也是一批学理性强的论文,如洪子诚关
10、于五十至七十年代的中国文学、王晓明一份杂志和一个“社团”重评“五四”文学传统、陈思和民间的浮沉对抗战到文革文学史的一个尝试性解释、郑敏世纪末的回顾:汉语语言的变革与中国新诗创作等,它们都是扎实、严谨的学术研究成果。在这种风气下,文学批评界讲究学理背景、知识传统、学术规范等,这逐渐成为 20 世纪 90 年代批评界的共识。批评逐渐脱离经验型批评的层面,向学术和知识层面转移。相比于 20 世纪 80年代流于激情的宣泄而不耐艰苦的理论思考的批评状况来说,20 世纪 90 年代文学批评的学理性强化无疑是一个可喜的进步。(黑龙江省牡丹江师范学院文学院)基金项目:本文系黑龙江省哲社规划项目“新年时期文学批评的转型与走向”(项目编号:18ZWE726)、黑龙江省哲社规划项目“黑龙江省优势地方特色学科项目地方语言文学”(项目编号:DF-2017-10233-牡丹江师范学院-01-地方语言文学)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之一。作者简介:刘雪松(1963-),女,黑龙江牡丹江人,博士,教授,研究方向:文学理论与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