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粉饰的温情：122 万换来陪伴换走了命程陌兮2014 年前后，全国金融业的各种 P2P 和融资租赁公司如雨后春笋般遍布各地。在这样的趋利浪潮下，沈娟特别兴奋地加入一家金融公司，销售理财产品。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样的跟风，差点给她带来灭顶之灾。粉饰的温情沈娟，土生土长的重庆人，2014 年进入重庆一家金融公司，成为一名理财产品销售员。作为新人，没有相关客户的积累，快速开单破零的唯一办法就是熟人市场。在老大的引导下，沈娟迅速从亲戚朋友里锁定了两个最有可能成交的意向客户：一个是远房表叔，他是医院的退休职工，退休工资高、存款不少、平时也有投资行为;另一个就是表姨婆，从小就疼沈娟，平时走动也多，贵在感情基
2、础深厚。锁定目标客户后，沈娟每周三次上门拜访，五次电话或者微信问候。在这样强烈的温情攻势下，三个星期后，表叔家里由于表婶的反对没能成交，表姨婆还在犹豫不决。由于公司的业绩考核是以月底最后一天作为截止日期，所以沈娟从 11 月 25 日开始，几乎天天去陪表姨婆买菜、做饭、聊天，每天尽拣好听的说，就为逗老人家开心，好让自己能顺利签单。到了 11 月的最后一天，沈娟叫上老大带上刷卡机，直接过去登门拜访。不成功便成仁，势必达成！一进门，表姨婆特别热情，在老大的再三保证下，她终于承诺支持沈娟 5万元的业绩，帮助她留在公司好好发展。这是沈娟进入金融公司的第一单，拿到了 2400元的底薪和 1000 元的提
3、成。销售工作并不是一劳永逸的，每个月都有相应的任务考核，既然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都已经迈出去了，后面也不能打退堂鼓，“被淘汰”在沈娟的字典里等同于丢人。重庆女孩子可能天生就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2015 年 5 月，仅用时半年，沈娟就正式从销售人员进阶成为团队经理。表姨婆，沈娟的第一个客户，不管是从情感出发一直有情感联结，还是从利益出发高于银行的收益每月都按时到账，都对沈娟相当满意，甚至還帮沈娟介绍客户。走得更近了，表姨婆时不时也会跟沈娟聊聊她的三个儿子。聊得多了，沈娟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三个表舅虽说都很有出息，但全都成天忙于自己的事业，这么大个家，常年只有表姨婆与姨公两个人，但在沈娟的印
4、象中，几个表舅一度是亲戚圈里孝子的典范。2015 年 7 月 15 日，表姨婆的生日，沈娟提前在网上订好生日蛋糕，让快递直接送货上门。想着几个表舅表舅妈每年都会一大家子过去给她过生日，沈娟虽然是亲戚，可毕竟不是直系，就知趣地没有过去。中午，表姨婆打来电话，非得让她晚上过去吃饭，沈娟想着可能只是收到蛋糕的客套而已，便搪塞说下午要去拜访客户。下午六点，表姨婆的电话又过来了：“小娟，下班了吧？做了好多菜，我和你姨公也吃不动。你表舅他们午饭都没吃就回去上班了，都忙！”午休时看到表舅们的朋友圈，都在晒陪母亲过生日，温馨得沈娟都庆幸自己还好没有过去硬凑热闹，结果原来都在做样子！“可是我们下班得开会，不知道
5、开到几点呢”沈娟拒绝的话刚出口，就听话筒里传来姨公的声音：“小娟，你跟领导讲，你过来是要签单子的，我们也是你的客户嘛！”沈娟笑言：“姨公，这样骗领导没有用的，签合同是以钱来算的，没法弄假。”“谁让你弄假了，我本来就要投资，今天是你表姨婆生日，打算投 10 万，好记投资日子，也当生日礼物了。”本来一句玩笑话，谁知天上掉了馅饼！沈娟心里那个激动啊，这简直就是捡来的业务。陪伴价值 120 万沈娟领了合同就直奔表姨婆家去了。开门的姨公给了沈娟一个特别热情的笑脸：“快进来，你表姨婆估算着时间在热菜呢，饿了吧？”表姨婆端着热好的饭菜，从厨房出来了，满满一大桌子菜。沈娟是话痨，虽然只有他们三个人，也热热闹闹
6、地聊天喝酒，唱了生日歌，点了生日蜡烛。在关灯后跳跃不止的烛光中，她突然没来由地一阵酸楚：此时此刻，难道不应该是由他们的子女陪在身边吗？如果不是姨公承诺他会投 10 万给自己，自己怕是也不会来吧？因为心里记挂着的业绩，刚吃完饭，沈娟就把合同拿出来：“姨公，您看现在好晚了，怕影响您二老休息，要不先签合同，明天也好计息不是？”表姨婆拉拉姨公的衣服，姨公拍拍她的手，笑着回答她说：“差点儿忘了，我进去拿卡，你帮忙填着，我一会儿签字就行。”这次，表姨婆难得地没有留在客厅陪沈娟唠嗑，转身跟进了卧室，隐约听见他们在说着什么。沈娟大概意识到了什么，觉得自己有些唐突。等表姨公要刷卡的时候，沈娟又没有想那么多了，有
7、钱她怎么可能不赚。于是，沈娟开心地刷完卡后就告辞了。后来的几个月，不知是不是那次的贴心陪伴让姨婆和姨公上瘾了，还是他们太渴望有人陪在身边的感觉。总之，他们时不时会用业绩诱惑沈娟，几乎都是 5 万的小单子。2015 年 9 月 1 日，公司的宣传广告上了电视，还是百姓心中相当有权威有分量的频道。在这样的背景下，公司推出了一款高投入高回报的理财产品。再加上沈娟的游说，表姨婆和姨公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瞒着家里人把存折上的全部积蓄122 万的养老钱，全部投到了他们公司。沈娟从没想过，表姨婆的投资有一天会打水漂。2015 年 12 月 8 日，公司的资金链出现了问题，到了 12 月 9 日、10 日，公
8、司高层没有人再出面安排安抚工作了。又过了两天，依然没有任何说法和结果公示，公司上下开始人心惶惶。消息灵敏的客户得到消息后，开始到公司进行不理智行为，抢东西、骂人，相关主管部门也开始干预。大家几乎都是吃不下睡不着，精神全部处于崩溃的边缘。沈娟因为都是靠量取胜的小金额，客户的整体投资金额并不大，除了表姨婆她心里特别挣扎，纠结着要不要告诉表姨婆实情，又抱着侥幸心理觉得事情可能会有转机。最后，沈娟还是忐忑地拨通了电话，告诉了表姨婆这个消息。表姨婆似乎不肯相信，她一直兀自絮絮叨叨个不停，最后，沈娟茫然地挂断了电话。后来，因为愧疚，她一直不敢再贸然联系他们。直到月底，沈娟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姨公去世了！从
9、母亲详细的讲述中，沈娟拼凑还原出了整个事件的始末12 月 28 日是姨公的生日，三个儿子回家看望二老，当天的饭菜成了姨公最后的晚餐。当电视里正在播放非法集资类的新闻时，他们在饭桌讨论：“几样礼物、几次拜访，加两次有目的的谈心，就让这些上当的老人们啥老底都往外掏”姨公听了这话，气愤地说：“你们还好意思说经常回来？你们一年回来两次。你妈生日一次，我生日一次。每次回来，待不了半天就走！过年还是回老丈人那儿过，还说什么孝子？还没有小娟那孩子看我们的时间多。”一石激起千层浪，三个儿子知道了自己父母在沈娟那儿将老本都投进去了。家里就这样炸开了锅。争吵中，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些话刺激到了，姨公直接从椅子上倒了下
10、去，被送往新桥医院。姨公气急攻心，加上连日来的担忧伤身，心事又重，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三天，就去世了。卖房求救赎三个儿子让表姨婆把存折上的钱拿来给姨公办葬礼，卡上只剩下 2 万元。他们一看没钱，草草办完葬礼后，就跑到沈娟家来找她要钱。因为公司出事，沈娟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好，心里也愧疚、后悔得要死，加上害怕面对大家的指责，姨公的葬礼，沈娟没敢去。沈娟父母去了，在门口就被表舅妈指着鼻子骂：“你家小娟那个不要脸的丫头，天天死赖在我家，骗了我爸爸一百多万，你们还来假好心什么啊？看笑话？是你们小娟气死我爸爸的，你们有这闲工夫，还不滚回去筹钱，不要以为我家没人，赶紧还钱！”沈娟父母也因为她自觉理亏，任人骂了
11、个狗血淋头，最后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听说沈娟的同事之中有自杀的，所以他们不敢责备她，沈母只是悄悄地哭。因为沈娟，她父母根本没法见人，服装店也不敢再开。可是一百多万对于沈娟家来说，真的不是个小数目，沈娟想把早年买的房子卖了，还钱给他们。父母一听，死活不同意。沈父愤愤地说：“他们拿利息时也没见分给我们，现在出了事儿就来找麻烦，而且你这个死丫头赚的钱也全都进去了，整天要死不活地困在家，這一年半载也不指望你找工作，卖了房子，你这辈子都买不起了。”沈娟没有说话的份，心里特别乱，经常做噩梦，觉得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瞒着家人，沈娟偷偷去看了表姨婆，还是那个优雅的老太太，只是买菜的背更佝偻了。沈娟虽然看不见她的
12、悲伤，可是没了老伴，还要忍受儿子媳妇的指责，她的悲哀和不幸确确实实是沈娟造成的。回家后，沈娟以死相逼让父母把房产证拿出来，直接挂到中介去贱卖，净收 70 万，加上服装店转让的 10 万，一共筹了 80 万。虽然沈娟父母舍不得这笔钱，但沈娟还是坚持把钱打到了表姨婆的卡里，把存款凭条寄给了她。沈娟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但求减少一些愧疚吧，虽然人命永远没有办法弥补。当表舅们又来沈家闹事时，沈父愤恨地吼着：“小娟把房子和店铺都卖了，筹了 80万给你们妈了，你们还要怎样？要偿命吗？来呀！杀死我算了，把钱还回来，小娟娘俩的后半生也够生活了！”也不知是被沈父的阵势吓到，还是赔的钱款达到了他们的预期，后来再也没
13、有人去沈家闹过。一条人命，一百多万现金，没有一样是可以轻飘飘地用一句道歉来弥补的。还钱后，沈娟还是没有勇气当面跟表姨婆说声抱歉。这事儿沈娟无法原谅自己，因为年轻时的贪婪和无知造成的后果，要让自己铭记一辈子。还了那 80 万后，沈娟觉得一切都是穷途末路，已再无翻身的可能。于是，沈娟浑浑噩噩地来到广东的一家服装厂，做着机械的流水线工作，麻木地过着简单的工作。时隔一年后，表姨婆从沈母口中得知了沈娟的颓废，她让沈母转告沈娟她不恨沈娟，姨公是因为儿子们过世的，也是他的命。年轻时的坎坷，对沈娟来说是教训，也是财富，否则等到年老了再遭遇时，就很难迈过去了。钱，表姨婆收了养老，她们的债就两清了，她也请沈娟释怀。最后，表姨婆还告诉沈娟，人生总是需要向前看的，她也有自己的父母，不要走她表舅们的老路，就是最好的道歉礼物。听了这些话，沈娟顿时泪流满面，感觉整个人一下子活过来了，终于释怀了。原来，自己还有机会弥补！还有资格重来！自己的人生不会因为一件事而被判死刑！所以，沈娟振作了起来。现在，沈娟正在学服装设计，因为她要在表姨婆 80 岁时，送出她那件迟到的道歉礼物。编辑/徐 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