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跌宕李子白，本名李锁成，陕西绥德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诗刊钟山等，已出版小说散文集不知是今天，小说集最后一片森林，诗集情爱诗章。一和律师的第一次见面，怎么想怎么来气儿！像一张揉皱的纸，无论怎么捋都难使它平展复原，让人一心地不悦。半年前的一天，当时赤日炎炎，一家省城里非常有名的律师事务所找上门儿来，说什么都要陪他去医院抽血化验，做 DNA 测试，也就是血型比对。他莫名其妙，要求对方说明来意，究竟要干么？否则拒绝。来人才告诉他，受一位因车祸去世的富翁委托，有一大笔遗产，指定由他来承继。既然是受托，那他们就得负责任地核准。毕竟时隔二十多年，他又在高中时改了名，他们得确认，他是不是遗
2、嘱上的那个人就是逝者的长子。到今天，他们已经耗费了近一个月的精力，从寻找他的母亲着手，追查到老人从秦北中学的教师岗位上退休，追查到他在秦北市沙漠治理研究所工作。做 DNA 测试，是遗产继承必顺的一步。听完对方的解释，他淡淡地说，那你们得给我几天考虑，这么大的事儿，是福是祸，我还一下子看不明白。面對他的平静，来人虽然口中应诺我们尊重你的想法，我们可以等等，不过希望你能早点决断，遗产继承对谁都是好事但眼神里充满着吃惊和不解，分明是飞来一笔天大的财富，考虑个啥啊！锁子读懂了对方眼中的语言，不悦地说是祸是福我得琢磨琢磨，由人盘算，天底下能有穷汉？来人无奈，说那倒也是，再说现在被骗的人多，躲陷阱和蹚雷区
3、一样，摸不着在哪儿触雷爆炸。二锁子和妻子芳都在市沙漠治理研究所上班。全单位满打满算六七十号人，却占着几百公顷的沙地，由省上直管。开初，单位建在秦北市的郊区，除了几栋办公楼和紧挨着的住宅小区，有点偏僻，谁成想城市摊大饼式地发展，二三十年时间，研究所竟被卷进了白菜芯。管城建的领导没少打这片绿地的主意，可惜研究所属省上直管，协调无果，垂涎没用，这位怀揣地产经济的领导才死了心。研究所的沙地才得以保全。除了几栋办公楼，和紧挨着的住宅区，成片成片的研究用地开放式管理，压根就没修围墙没建栅栏。几任领导沿袭治沙研究先得打理好了自己的庭院，别人才能看到自己治理沙漠的能力，要不自己办公的地方都像戈壁荒滩，向沙漠进
4、军还不是吹牛空谈？研究所和周边沙地经改良，成了偏僻幽静的天然公园，除了本地原有的乔灌草木，公园里还种植了红枫、国槐、桃叶李、银杏、龙爪槐等引进树种，还有红花乍酱草和玉簮。如此一片好去处，被省上评为“园林式绿化单位”。不少人羡慕，治沙所是一处世外桃源，在里边上班的人都是神仙！秦北市地处毛乌素沙漠边缘，与黄土高原结合，属多沙地带。治沙所建立之初，黄沙成片成片。经过这些年的人进沙退，比戈壁滩上的绿洲还要美艳。恰恰是律师的造访，让这个平静了好多年的学术单位，顷刻间炸了锅。有好几天，好像他继不继承这笔遗产成了单位的研究课题，大家都在那儿琢磨。他记不起自己是在什么情状下，告诉了已经退休数年的母亲，隐约记得
5、母亲听完前夫全家车祸而逝的噩耗，愣怔片刻，一言未发地离开餐桌，去了卧室，一两天几无进食。有些日子，母亲很少说话，既不谈对他即将继承巨款的祝贺，也不提对逝去前夫的悼念。他担心本就少言寡语的母亲想不开，出事儿。焦虑中又不知怎样来慰劝开导母亲！除了叮咛妻子芳盯好了，看牢了，精心服侍外，把这事告诉了他最要好的高中同学岗子和韶子，想从他俩那儿寻找一点思路和心理支持！岗子和韶子对视片刻说，老人这儿真还没有什么好法子，这是重揭昔日伤疤，给谁都是一道坎！心里别扭，那是正常的。冲着他将继承巨额的事，岗子和韶子没商量地几乎同声喟叹：老天有眼！三母亲是他十二岁那年遭父亲遗弃的。那时他上小学四年级，虽说社会伦理的大道
6、理他不是太懂，但爱憎已经分明。尽管在省城已经混得人五人六的父亲表达了想带他走的愿望，他指着父亲说：“我跟我妈，你是坏人！”就这样，他便有了前几十年跟着母亲相依为命的人生履历！谁想到，这一分别近三十年，父子未曾再有见面的机缘。母亲似乎被这次失败的婚姻伤透了心，当时尽管不到四十的年龄，一年时间两鬓便被雪染。任由多少好心人规劝，母亲再未动过改嫁的欲念。自此她把所有的爱倾注到儿子和自己的教学上，上好课，教育培养好儿子成了母亲的一切！正是母亲的认真敬业，不久被市上评为模范教师，先是调入县中学进而去了秦北市的重点中学。他随着母亲从乡村、从县城再到市里上学。学校给母亲分了房子，是市上教育系统的小区。这套房，
7、就是母亲现在居住的两室一厅、一卫一厨的小单元，笼共不过七十来米。对一母一子的单亲家庭来说，已经是天大的一片私人空间。房子旧是旧些，毕竟是母子依偎的小天地，安身立命的好处所！这里催生了他的成长，留存着他们母子的气息。往回里想，这三十年间，真还总结不出几句母亲教育他的至理名言。母亲压根就没有给他教授什么大道理，只有日积月累的耳濡目染和相濡以沫。母亲说，在一些人看来人活着就一个争字！争名夺利。名，如果是你努力后自然来的，推都推不掉的，有人抢也是瞎忙活，到头还是你的;利，要是够温饱了，不影响你做事了，过了就是多余，争什么争啊？临了不都是仰卧面天，入土为安么。哪个不是？这都是母亲日常的言语，反反复复无数
8、次了。尤其是父亲离去后，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的这些年，母亲成天盯他的脸色看。只要他稍有郁闷或不开心，母亲便会说一些看似不经意的话，说知识是一个人骨头硬起来的钙片！用知识研判自己的周边，平平淡淡，与人为善地过一辈子，蛮好的。他明白，那是母亲揣测他的际遇。多数时候，他会回以母亲微笑，他知道，微笑是人和人之间最近的距离，许多误会和忧怨会因它而化解。他在母亲的这种渐进淫浸的教育中，掌握了丰富的知识，养成了单亲家庭孩子特有的敏感、隐忍与倔强的性格。四让同学们大跌眼镜的是，他们一直以为学得很好的锁子，在高考时没有报考北大和清华，执意填报了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毕业后没进党政机关，整日与草木为伴。想想，这当然与母亲
9、的教育有关。就为这，官瘾十足的岗子调侃，锁子内心里堆积着文化人的酸：把身后的声名看得比当下的存活要重。自以为活得洒脱，活得清高！一副仙风道骨般的作壁上观。看看历史，知识分子们哪一次逃脱了社会动荡中首当其冲的清算？看看历朝历代就明白了，只要有波及，遭殃的，不是几个，是整片整片，说干脆点就是所有的文化人没能够安然地幸免！当然了，他承认，文化是极具穿透力的，而非即刻见效的急功近利。朝代可以更替，制度可以废弃，独惟文化流芳百世，是千古流传的最好载体。这是需要时间来传承，岁月来积淀的。不是一日即可生效，两天即可见功的事儿。韶子感觉岗子的言语重了，说岗子，咱弟兄仨，你说这些伤人的话干吗？锁子挥手阻止韶子说
10、，他说他的，我做我的，这不冲突。认识不同和价值取向不一，才使人千差万别。你看重的你才觉得最有价值！因为单亲家庭，锁子有自己独特的人生体验。他努力勤奋，考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娶了同事，生了一对儿女，单位还给分配了福利房岁月静好地过着安澜日月。锁子真心想研究出几种固化沙漠变绿地的植物，造福人类，这是往大说;往小里说，要对得起那份工资，月月拿得问心无愧，心安理得！虽说至今没有大红大紫，却养成了遇事沉稳，考虑周全，非常冷静的性格。也有好友一二，遇有大事，岗子和韶子都是他全天候的高参。五他们仨，都是七十年代生人。锁子最大，岗子老二，与锁子同庚，小了两个月;韶子第三，小一岁。韶子来自农村，性格有点内敛，
11、闷骚的那种，总是不显山露水，不亢不卑，轻易好像没有主见，但内心里扑腾的不是溶岩就是火焰，典型的平静时默然，骚动时暴烈。自己的事儿没见动气几件，乡村和家人的事很少提及，一旦议及人间世态和社会上的热点，便会义愤填膺火光冲天。三人中虽说他的年龄最小，但脑子最好使。要不人家怎去学了算账的财会专业？韶子的人生轨迹和锁子一样，高中毕业后考入了邻省的一所财经学院，毕业回来考上了公务员，在市政府上班。没两年因嫌工资少还总受单位的规章制度约束，就辞了职跳槽到一家外资企业当会计，据说月收入是单位时的五倍，这才娶妻生子浮躁归于平淡。韶子有出身寒门者的矜持、坚韧和现实的品格。前些天，锁子的继承事起，韶子打电话过来问他
12、，满城都在传，是真的吗？确认属实后，在那边的电话里吼他，哪你还等个球啊！这事儿你得主动出击，到手的铁比铜强，这是真理！错失机遇，空欢喜一场的事儿还少么？岗子和他俩考入本科不同，因为有位当煤老板的父亲，家境丰殷，从上幼儿园就没把学习成绩当回事儿，考上的是大专，毕业后照样进入了事业单位。因为他的经济背景，朋友聚会或者同学有难，他成为理所当然的召集人和出资者。在精于算计的人来看，岗子的傻大方，是因为有钱！六岗子脾性好，是那种热心肠的人，对待人际情有独钟，乐此不彼，特别是熟人有个头疼脑热，他都会提前给你挂了号，约了大夫。岗子的人脉，说实了是日积月累，能人的口碑来自点点滴滴的积攒。说是有份工作，也就挂个
13、名，平日里只是到单位照个面点个卯。有了那份家底，出手阔绰，仗义疏财，人缘自然好。他在市内地标性的大厦里买了一层楼盘，说是父亲公司的办事处，实际上他一个人占用了多一半，自然便成了同学、朋友聚会的地点。人来人往，门庭若市，熙熙攘攘，人气忒旺。单位领导先还提醒他，注意影響注意群众反映，可到年底选先进评优秀，岗子满票！领导傻眼，心里琢磨，要是自己选，不是二八就是三七，顶多不过四六开。渐渐领导也就懒得理他，反倒是岗子作东时，领导也会随了大家来，美美地咥一顿大餐，偶尔还会在餐桌上风趣幽默一下。蹭个饭饱肚圆不说，还能和大家拉近距离，打成一片，一举两得既不用买单，又能笼络人心，多好的事儿么。即使开会或出差不能
14、来，领导也会给岗子个电话，道个不能参加的歉！不管职务大小的公家人，脱离群众等于是把自己往悬崖上赶。领导心知肚明，现在的人，哪像三年自然灾害时的日月，受饿呀！那时候能被人请，多荣耀的事情？既能裹腹，又有体面;现在设宴客人能来，那是赏你面子。至于吃什么不吃什么根本就不是事儿了，更不是钱的问题，这反倒逼得作东的人，不得不拔高了菜品的规格。岗子就是岗子，无人能比。这不，花心养小，你得手头阔绰;豪爽设宴，你得有财源。压根就一个温饱型的家底，那你就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别干打肿脸充胖子，博取豪爽美誉的事儿。岗子不同，钱不是问题，身边的女孩成天换，换得锁子和韶子眼花缭乱。刚记住了这个的名字，再见岗子时身边已是
15、另一张俊俏的脸面。有一次韶子就认错了一位姑娘。问岗子怎么又换了？那姑娘发嗲说，人家今天没画眼影，换了个口红颜色，韶哥我就换了个马甲，你就装得不认识了。看着韶子懵了般的窘态，岗子哈哈大笑说，我是一个真人，从不作假。深究起来，主要是岗子有钱，无聊，一天无所事事，只知灯红酒绿地享乐，女人不时地换;你不让他分外地重视交往重视人际，他没事做。当岗子听说了锁子传奇般的遗产继承故事，就给锁子和韶子撂句话，你们别管了，这是我的事了，锁子你把自己的银行卡号记好了，等着钱到账数钱数得手抽筋吧。接下来与律师所的接洽他成了全权的代理人，锁子反倒像个事不关己的闲人，关注着岗子与律师事务所的人，你来我往一招一式地办理继承
16、的手续。七岗子就这么个人，社会上无所不能，连他爸公司的人都乐意围着他团团转。他爸，噢，他在人前总是称自己的父亲为老岗子，前两年要他接手自己的产业，说自己累了，应该歇歇了。岗子出人意料地说，爸，你是真没看懂，还是不愿意看明白？我压根就不是块做生意的料，要说情商我是高，能比上我的没几个人;要说智商，我是你生的，你还不清楚？我就不是做生意的料，我人心软，一经手害怕赔光了你一辈子的心血！老岗子气得脸歪了又斜，青了还黑！狠狠地说，你个狗东西，骂老子还绕着弯。你就直接说老子心狠手辣，五毒俱全得了！你个狗屁情商，就是拿着老子的钱，满世界天女散花搞慈善，能没好人缘！你不操心这份家业，你总不能让老子老黄牛一样没
17、个晚年没个歇，一直干到进棺材闭眼！岗子愧惭，感觉老岗子骂的在理儿，便郑重其事地向父亲推荐了锁子，而且讲锁子情商智商是多么地厉害，多么地能征善战。轮着老岗子吃惊地张口结舌，发懵了老半天问，你，你是说把咱这份家业交给外姓人来继承？你有这么高尚的思想境界！我滚爬摸打一辈子的资产，让你一下子就玩完？岗子嘲笑地说，看看，看看，观念老旧了吧！我是说让他来管理，不是继承！咱给他挣工钱，给他个百八十万的年薪，看他干不干！传统的民营企业同样应引进新型的管理模式，只有这样事业才会继续发展，长盛不衰。你勤俭持家，聪明智慧，能逮时机，精于算计，这些儿子都服你。不过现代企业的创新管理，你还真得捋捋，如果按传统的代代世袭
18、的子承父业，遇了我这样的败家子，就没有了千秋万代！明白吗？到我这儿就会像秦二世，葬送了大秦江山！让躺在临潼的秦始皇也有苦难言，憾恨不已。说到这儿，岗子自个儿掌了自己一嘴巴，嘟囔了句：这比方打的。老岗子闻言，说，去去去，油嘴滑舌，说那些老子听不懂的历史，你比老子就强了这么一点。然后沉吟不语。八过了几天，老岗子给锁子电话，问有没有空一起坐坐？锁子当时不明就里，问，叔，你有事儿？这两天单位正好有个研究项目走不开，星期天成吗？星期天我邀了韶子和岗子一块过来，咱一起聊天。老岗子沉吟了片刻说，没什么事儿，叔有个想法，就是想和你单独谈谈，就咱父子俩坐坐。老岗子问，需要我的车过来接你吗？他把“接你”两字咬得很
19、重，锁子云山雾罩中说，谢谢叔！公交挺方便的，七八站就到了，你就别费心了！挂了电话，锁子懵懂，老岗子的“单独”什么情况？他、韶子、岗子，历来是一把韭菜不零卖的。老岗子知道这点，这次老岗子把他仨拆开，有什么话不想让他俩知道呢？锁子一头雾水，琢磨不透老岗子有什么要和自己谈？还单独！他琢磨，老岗子该不是也有婚外恋被婶子发现，闹得鸡犬不宁？看着他沉稳，让他来参与灭火;要不就是煤矿的土脉出了什么问题，或者矿区地表准备美化，需要些树种请他推荐？他胡思乱想了个遍，纳闷纠结了两天。锁子早到了二十分钟，先给自己要了一杯菊花茶。茶秀是老岗子事前预订的，市区数一数二的高档吧。锁子满意，比之猜拳喧嚷的酒楼闹市，茶秀当算
20、中国大地上比较清静的地儿。茶秀里其实也有隔断和屏风半遮半掩的雅间，对面的板壁上悬挂了一幅三尺斗方的书法。画框装裱的鱼白色绫子与土黄色的纸面非常和谐，内容是行楷书写的“茶道修静”，是市里一位书法家的墨迹。锁子揣摩这里的“静”当指心，大凡浮躁失衡，俗欲过盛，多为心态扭曲，气韵不顺。静下来不是四大皆空，是审时度势的冷静理性。这理儿多数人不懂，懂了的少数人做到的又能有几人？正思谋间，老岗子驾到，说句对不起，让你久等了！锁子立起身回以应该的应该的。这时服务生来一脸春风问，红茶还是绿茶，青茶还是白茶？老岗子考究一番，要了壶乌龙。老岗子这才问他，愿不愿意辞职去他那儿？年薪五十万，养老、医疗保险等一项不落，奖
21、金根据效益另算。怎么样，愿不愿意和叔一块打理打理商界？老岗子一脸期待地望着锁子的惊讶。锁子忘了喝茶，目瞪口呆连说几声这太突然！切切地说，叔，我没想过这事儿，真的有些突然，这一时半刻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我觉得自个眼下也蛮好的，不劳心不费神，安逸。虽说工资不多，够吃够喝的，多少还能留点积蓄。老岗子听了，和蔼地说，看看，看看，这就是你们文化人让人尊敬的地方，也是你们有名无利的真正原因。你觉得挺好，那是因为用你們文化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对，对，是安于现状，是你给自己定的生活标准低，那是因为你们停留在温饱型思维，好像是电视上说的，叫轻易满足不思进取。你试着过一段有钱人大把大把花钱，按年轻人的说法是高
22、档消费的日子，不拆东墙补西墙才日怪哩。那时候，你就会知道生活压得你直喘气！锁子愣怔片刻无话。老岗子说，年轻人，我了解你的经历，说实话我赏识你，想想吧，过几天成不成给我个话。锁子一激灵，突兀一句，叔，我想不明白，你怎么相中了我？要说韶子可能比我更合适。老岗子说，是岗子推荐的你，我这个儿子浑身毛病，但就是看人这一点我服他，他交往广，阅人无数啊！韶子人是好，可他学的是财务，盯的是钱。做生意不能只懂经济，还得有些另外的东西。老岗子的话再度让锁子瞠目结舌，他不明白，老岗子所说的另外的东西是些什么？这么说，自己身上还有另外的优点？自打与岗子同学起，他们即形影不离，老岗子就成了锁子见得最多观察和敬畏也最多的
23、一位长者。他文化不高，一副市井中人的憨厚尘俗，可他使劲学习，出来进去，走哪儿手中都拿着新华字典和报纸、书籍，但凡有学习机会，老岗子都不缺席！锁子明白老岗子的家业为何能做这么大，那是因为有一颗精明的大脑在支撑啊！当晚，他给岗子打了电话，问为什么不向老岗子推荐韶子却推荐了他？岗子回他，咱好兄弟，本不该说这话，韶子当然好了，但他没有你的眼光大。锁子说，那你让我现在怎么回答你爸？岗子答，这有何难？想干就从单位辞职，不想就拒绝，拉倒作罢。过了几天，锁子专程跑到老岗子的矿上作了解答：自己就一个学植物的，暂且还不想辞职离开自己喜爱的专业，十几年安安然然地过来了，突然要改变，真还不是一句话！老岗子心里怎么想的
24、不得而知，表面上还是笑呵呵地问他，兼职呢？下班后空歇时可不可以给我这儿操操心？锁子愧疚地说，让我想想吧！这是去年律师找上门前两个月的事儿，继承的事一发，也就放下了。九锁子跟着律师带了公证处的人去医院采了血，没两天血型比对结果显示，他的血型与逝去的富翁百分之九十九地重叠，也就是说他是富翁的儿子确切无疑！律师脸上的笑容好像继承遗产的是他自个，那才叫一个乐得灿烂，乐得开花！律师给他一份父亲的遗嘱复印件，他逐字逐句反复看了好几遍。不知父亲是不是有预感，遗嘱立于车祸前半年，父亲在遗嘱里写，与儿子十二岁那年一别，父子再未见面。那个当时只有乳名的儿子和前妻如今日子不知过得怎样？歉疚与牵挂之心昭然。所以他在遗
25、嘱上写明，把自己苦心经营的百分之二十遗产，交由这个近三十年没有见面的长子继承，用于赡养他的前妻和创业，也算自己当年狠心抛弃他们母子的一点补偿。剩余部分均由后娶所生的小儿继承，继续他的事业，期望后生的小儿子能在自己的基础上做大做强，有更好地发展。律师告诉他，令尊没想到的是自己会和家人即后妻及所生的小儿子一同在车祸中丧生，这是令尊没有预见到的意外。加上令尊无兄弟姊妹，锁子成了富翁遗产事实上的唯一继承人，这意味着富翁三个多亿的资产，知道吧？三个多亿呀！将由他一人来继承。他理不清逝去的父亲，究竟是良心发现还是遭遇坎坷与不幸，在自己几乎将他忘却的时候，给他留下如此丰厚的一大笔遗产！这段日子，他的内心突然
26、滋生一股从未有过的悲悯，为那个人，那个名义上的生身父亲。他愣怔，自从十二岁一别，他再没有见过这个人，更别说这个人对自己履行一位父亲的责任;之后自己一直在含辛茹苦的母亲羽翼下抚养、教育和呵护中成长。从这个角度说，他对这个人有恨，但恨得程度有多大，不能秤斤论两计算。想想自己也够狠的，三十年自己几乎再没想他，更没想过见他一面。上天对人最重的惩罚，就是不让血浓于水的亲人对自己有所牵挂！他想不明白，当年，这个男人是用什么手段骗取了母亲的信任，赢得了母亲的感情，直到有了自己，然后又因身境的变化将母亲抛弃！他曾无数次地妄想，母亲会遇到另一个男人，一个喜欢母亲的男人，他们结婚，他就又有了父亲！每每是看到同学和
27、邻居孩子在自己的父亲面前撒娇，他都会独自躲到角落发怔，落泪，却又不能让母亲有知。甚至有段时间他都想张罗给母亲介绍个老伴，为自己寻找一位父亲，他渴望给自己建一个完整的家，重新体味体味父爱的醇香。这份心思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自己工作，找了对象，才日渐从他的心中淡出。十母亲和父亲是省城一所名牌大学的同级校友，父亲学中文，母亲学数学，在校时并无多少亲近，只是在同乡聚会时见见面。父亲活跃，在校时即风传和一位城里的同班姑娘相好谈对象，赶着毕业，人家姑娘留了校，父亲和母亲却鬼使神差地被一块分回了中湾乡中学。母亲知道父亲在校时的传闻，相隔千里的距离让父亲和留校的姑娘没了联系，致使父亲把构建未来的眼光放在了眼前
28、。母亲是孤儿，一直寄养在舅舅家，因此有沉默寡言，专注倔强的独特性格。父亲也是单传，父母供他大学毕业、工作，眼看着能享享回报了，却又没福气地相继去世。同是形影孓单的社会背景，两人很快结了婚，一年后便有了锁子这个婚姻的结晶。童年记忆里的父亲，是个知识渊博的能人，是锁子心目中的偶像式人物。乡村中学虽说地处偏远，父亲的身边却总少不了请教的学生，父亲低沉悦耳的男中音，挥动着手臂的肢体语言，伴随着旁征博引的阐释与解答，让提问的学生钦佩且兴奋如愿每每是此时此刻，锁子会依偎到父亲身前，得意中似乎要向大姐姐大哥哥们宣示，这个知识满满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在中湾中学的十多年间，农人的憨厚、质朴，乡村的烈日与山月相叠，
29、山野的春夏秋冬轮换，山顶的孤树，山沟的小溪，和换了一茬又一茬的学生和庄稼，以及玉米棒、南瓜、红薯与土豆缺油少盐的蒸煮乡村教师的苦辛，三口之家的欢欣，充斥着锁子的童年记忆。恰恰是改革开放的春风，冲击了父亲那颗骚动的心，下海的大潮席卷，使原本乡村教师就紧缺的中湾中学，不得不同意一意孤行的父亲留职停薪。很快父亲成为屈指可数的万元户，在乡县远近闻名，聚少离多的一两年，父亲有了新欢。据说是一家省城私人地产企业老总的独生女儿，有钱。没得选，母亲承担了离婚的必然。这都近三十年前的旧事，跟陈芝麻烂谷子似的。他对那个并没有尽到责任，十二岁后再未见面的父亲所知就这么多，至于父亲和母亲离婚后，什么时候与地产商的女儿
30、结婚，什么时候生了“弟弟”，什么时候继承了地产商的财产，并日渐成为省內有名的商人，面对律师的陈述，锁子只有听的份儿。眼前他成了三亿多遗产的候任继承者，这天上掉馅饼地下冒黄金的剧变让他晕眩！十一律师和岗子、韶子陪了他，到公证处作了公证，确定了他是这笔遗产的唯一继承人！韶子开玩笑说，锁哥，钱到账了小弟给你打理经管，我不敢打包票让它翻番，但我敢说让它效益满满！咱不能放银行里吃那点利息，那是最本分最没有出息的资本拥有者的做派，那不是咱！岗子认真了，黑着脸说这叫什么屁话？咱要稳扎稳打地让它发扬光大，既要使效益顶格，又不许有泡沫虚高！咱成立一家公司，对，就叫三兄弟信贷股份责任有限公司，咱专搞投资，有好的项
31、目咱投资，保赚！我和韶子多少也放点钱，占点股，比你这财大气粗的大股东，当然是小份额了。嗨，可惜做生意这行没我，我压根就不是这材底，去年春上，老岗子让我醒醒脑，接手他的产业，要不直接传给我儿子！这不是威胁我？哥们想想，我儿子小岗子才几岁？老岗子尽说梦话！费脑筋算计，也就是你们说的做生意，我哪儿在行？再说我也不感兴趣。所以我向他推荐了锁哥，聘用你管理我们的家族产业。老岗子说，他考虑考虑！正思谋间，有了你要继承遗产这一出，我家的事就放下了。锁哥，你这笔款到手了，你可以这么盘算，留够了必要的生活费用，剩余的咱要它发挥最大的社会价值，到时候，你可以辞职，做名正言顺的老总，嫂子也可以回家做全职太太。这不算
32、完，这只是有钱任性的一种开始，另一种表现方式岗子一脸坏笑地说，人不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女人变坏就有钱，男人有钱就变坏么绕口是绕口了点，跟辩证法似的，从此，你就别再眼红我了，也可以隔天换女秘书，轮番地换！韶子说，看看，说你长出了肚腩，你就气喘;说有梯子，你就登天，原来装了一肚子不正经的坏水子。锁哥真要变坏了，你就不怕嫂子知道是你出的鬼主意，在废了锁哥的同时，把你的腿打折？岗子呵呵一笑说，韶子放你七十二个心，男女这一档，在我这儿只要不涉及伦理即可。到了锁哥那儿，非得像逆行的火车，追求心灵对撞，撞出了火花才走心才来电！你别担心，我也就说说，被别人说说就能改变的人，他能有多大出息？他能成事？大家都
33、淫浸着乐！连上小学五年级只有十三岁的女儿也说，她要买个像样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了，国产的联想和华为都可以，不一定非得用奥巴马、默克尔的“黑莓”。妻子芳没听懂，问女儿什么是黑莓？女儿知识人的样子自负地说，据我所知，它是目前世界上最昂贵的手机，是国家元首们用的，安全保密！然后冲她妈说，落后了吧？得我教你！九岁的儿子对姐姐的选择有些不屑地说，你老旧了，我买就买机器人，一买就买好几个。一个给咱做饭，收拾家里，让妈妈歇着;一个在咱门外站岗，给咱家当保安，咱有钱了得防坏蛋;还有一个代我学习，我就不信我还能不及格入夜，芳主动钻进他的被窝里来说，她想等钱到了，买套大点的单元，板式的南北通透，告别这住了十几年的老
34、旧楼，把婆婆接过来一家人真正地过过现代生活。如果你同意，我想给那边的爸妈也买一套，让他们也住住，享享晚年的福。锁子听了说，这算个啥，手续不还在办吗？钱真到了，我还给你买辆高档车，顶级的牌子，叫宾利还是凯迪拉克，是不是比法拉利要好些？咱是外行不懂，反正配置要高点，让你独领风骚，扬眉吐气，扬达扬达，得瑟得瑟！这时的锁子，感觉忒好，便搂了芳说，有了这钱，咱就给孩子找最好的学校，请最好的家教，让他们到剑桥到斯坦福大学去留学，另外咱们还可以给农村的留守儿童、敬老院的老人们捐些，做点慈善妻子动情地搂紧了他。接下来的房事，他感觉妻子要比平时卖力，想着法子让他乐，他有些晕乎感觉自己像雪花像柳絮，轻盈悠闲地在空
35、中飘舞恍惚十二第二天是周末。起床后妻子问他，早点想吃点啥？锁子说早上你别忙活了，放假！我想到外边走走，回来时买些油条、豆浆。说着他出了门，来到楼下在天然公园里转了一圈，然后来到早点摊卖油条的餐车前，冲正在手忙脚乱的老板递上五十元说，给我来四根油条，四杯豆浆。老板正擀好面剁成块，拉扯成条放油锅里炸煎，腾不出手来，便向前呶呶嘴巴，示意他看前边。他按着老板嘴巴呶的方向，发现餐车的标牌上贴了两张二维码，一个支付宝，一个微信支付。他明白了，老板要他手机扫一下，他笑着摇摇头说，二维码上的字我认识，只是怎么支付，不会操作！恰此时，一衣着邋遢的小伙子骑了共享单车停在跟前，耳朵里塞着耳麦，嘴里叽叽哼哼地哼着歌曲
36、，来一声两根油条一杯豆浆，然后扫了一下二微码。老板面案上的手机响了一下。小伙子接了老板递来的包装袋说声得嘞，转眼掉头骑车没了影儿。老板一边收他的钱找零，一边递上打包好的早餐说，看看，打工仔微信支付都这么熟练，你是坐办公室的吧，那肯定是文化人了，原本应比他们老练。他刚要转身，听到老板的话，脸上倏忽涌上一股炽热。老板说，学吧！他也木讷地重复一句，学吧！既像自言自语，又像给老板的答复。是啊，这些年，埋头治沙研究，身边的许多变化自己咋就没在意呢！身处在这个千变万化的时代，自己真的落伍啦！想想，高铁、动车、网购、支付宝、共享单车，这都是身边发生的事啊！三四十年前谁能想到会有私家车，而且这么普遍，谁敢想啊
37、？韶子前几天也买了私家车，岗子更是换了好几茬！有趣的是，前些天看的一则微信，叫什么来着？对，对，叫愤怒的小偷，说是警察抓了一位砸车的中年人，问他这是干么？中年人苦着脸沮丧地讲，偷自行车吧，这共享单车一出，前边偷下的都没人要了？偷手机吧，现在的设置都有密码，用不成卖不掉，和块废铜烂铁一样，谁还偷它！当年他们练挟包，在沙里插，在肥皂水里挟，反反复复，把手指练得那才叫个灵活着哪！也算苦心钻研，勤奋好学，可自从有了手机支付，多数人已不带现金，也没几个人带钱夹，我练了十多年的一门好手艺就这么废啦！失业啊，大哥，我不砸车我不没饭吃么，大哥！警察听了乐，哈哈一笑说，活该你啊，找个事做，挣多挣少糊口总不是事儿
38、吧，像你这种懒汉，扶贫都扶不到啊！当时看完，他心里直夸，编这段子的是个人才是啊，倒退三四十年，重新回到那个医院里只会望闻切问，算账的地方算盘不时响起，学校的黑板上只用粉笔，单位里就几部黑色的搖把电话，紧急了发个电报，送信送报的仍是骑着自行车的邮政绿那时候哪有快递？是啊，我们身处在一个瞬息万变的时代，自己怎就麻木到不去适应，学习一些新东西呢？油条大哥随口一句学吧，看似不经意，对他却是金属的撞击，振聋发聩，直击心底！回家，他冲在客厅里等早点的妻子和儿女喊，老婆，教教我买了东西，怎么拿手机给人家付钱。女儿高兴地跑过来，喊声，爸爸，我教你吧！十三女儿早熟，小大人一般，爱看些前卫、先锋、高精尖的书，什么
39、中国历史十五讲美国十讲资治通鉴贞观政要激荡三十年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追风筝的人朗读者看着女儿的书单，锁子感觉，自己读起来也可能吃力。这些书女儿究竟有没有读懂？他明白不能过问磕碰，毕竟读书是好事，鼓励才对。反观自己，读书越来越少，最主要的是参加工作后，读书的热情没有过去那么高了，这不是一种落伍吗？但作为家长，作为一种以应试教育为主导的教学体系下的家长，锁子说，好好学习课本内容，将来考大学不要受课外读物影响要读就读几部经典。女儿说，课堂的知识是基础，课外的读物是素养，二者相辅相成，没有一样可以或缺，只是得把握好度，在学好课本知识的基础上，大量地读，轻松地读，涉猎之广是指课外读物。这本中国历史
40、十五讲就和课本不一样，课本是按朝代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可这本书哲学是哲学，农业是农业，专题是让人有个一清二楚的概念说得锁子哑口无言，自己没读过，都不知道怎么和女儿去争辩。孔老二说的“不读诗，无以言”，大抵说的就是自己的眼前。一个现代人，和孔夫子隔了几千年，竟然被他说中，真真正正的丢人现眼。最最主要的是，他发现自己没有和女儿的对话资格，这才是他的真正纠结。女儿讲，互联网时代所经历的两个阶段，即台式与移动两个阶段，中间交叉间隔了一个笔记本，由于它携带方便，它就像手机，可以被人们走哪儿带哪儿，所以，它台式与移动功能兼具，与台式和移动同存共享，是二者间过渡衔接的桥梁。互联网对现实生活的颠覆是全方位的，
41、整个世界被互联网改变着。锁子感觉，自己从女儿这儿学到的知识是在校时没有的，是需要跟上时代更新的，自己不仅仅是年龄老了，知识结构也老了。说实话，他平日里非常乐意被女儿指教。当然了，女儿毕竟还是个孩子。做作业时，不光握笔的手在使劲，连嘴角也用着劲呢，他一边看着，也想给女儿添一臂之力。有意思的是，一天早晨，女儿第一次来月经。女儿大呼小叫，把锁子和芳吓了一跳。赶快跑进她的房间，望着女儿浑身上下查看自己，问母亲自己哪儿破了？芳问怎么回事儿？女儿指着床单上殷红的血迹，说流血了。锁子和芳对视一眼会意，锁子退出了房间，轻轻地拉上了门儿。芳开始给女儿讲解女人的生理。吃饭时，女儿这才有些羞赧，自始至终没有给锁子正
42、眼看。有一两个月，锁子发现，女儿借了好几本女性生理的书籍阅读。有一天，女儿对锁子说，生理课上我们讲过的，我当时没在意，我以为那是别人的事儿，跟我无关。这下好了，我是当事人。我没想到会这么早发生在我身上，爸，我是一名成熟的女性了，别再把我当孩子看！把个锁子说的，都不知道怎么去接女儿的话茬。十四天有不测风云，说的是人生没有预设，那些万事如意，一生平安的话都是祝福。仅仅是几天后，岗子打电话叫他到自己的工作室来，说韶子与律师翻了脸，让他来看怎么着！他去了，看见律师脸青鼻肿，嘴角挂花，岗子告诉他是韶子打的。见他进来，律师一脸的可怜兮兮，不等他开口问，律师滔滔不绝，翻来覆去地向他解释自己的无辜和出乎意料。
43、他算听明白了：七八年前，父亲给另一家地产公司担保，把自己的资产作了抵押，为那家公司融资数亿元。如今地产业衰落，那家公司破产，最可恨的是那家公司的老总三年前已移民加拿大，所以事前向国外转移了现款，前些日子又卷了金银细软跑路了。投资的散户金额不等，大约是两三千人，上访闹事拧成了一股绳，数次涌堵了省政府的大门。这可是严重的治安事件，更不是哪个领导所乐见的！政府有法，下令冻结了那家公司的不动产和锁子父亲所有的资产，并依据法律决定用当事公司和担保人资产来偿还投资者的损失。经有关法律程序核算，当事公司的不动产和父亲公司的资产全变卖了，下来还欠着 147 万。政府正筹划准备将那家公司的不动产和锁子父亲的资产
44、公开拍卖，变现给投资人还款，以平息事态，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同时责令公安机关发布了通缉令，想尽早让跑路的老总归案。律师说，政府这一冻结，连他们事务所此前为他继承遗产所做的一切费用，眼看也要打了水漂。接他这一单极有可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没有收益，反倒赔钱。律师说，这不他正给岗子解释，站一旁的韶子就动手了，这能怨他吗？他还巴不得锁子继承有成，他也好交差回省城，还有得钱赚。当然了，打不打他，与还不还款无关，搞不好那剩余的 147 万还得锁子来承担偿还，因为他是法理上的债权继承人，他有权利继承遗产，也有义务偿还债务。岗子双手向外一摊，说你看这事儿办的，跟欺负老实人似的。韶子黑青了脸打断律师吼，
45、你们他妈开始就预谋找个人还这笔款！说着，提了拳头又要打。律师流着泪抱了头闷声喊，是中途变故才有的这档子事儿！锁子拉住了韶子，面无血色，有气无力地说，这他妈真不是个事儿。然后冲了律师喊，滚！十五从将要继承数亿遗产到尚欠 147 万元需要父债子还，这消息像长了翅膀飞满了天，又成了母亲居住的小区和单位舆论的焦点。锁子躲在家，不愿意见人，他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究竟得罪了谁？先是遭遇了情感缺失的少年，好不容易在母亲的呵护关爱下，平静地度过了青少年，刚刚步入中年，竟又遭此天劫！那看似囊中探物的数亿资产，让自己晕乎了半年，如今又沦为需要偿还百万元的债权人！他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寒来暑往，岁月轮换的日子
46、。如今冷静里往回想，父亲和母亲的结合压根就是一个错误。母亲是那种恶劣环境里生长，具有适应、倔强、安分或者说随遇而安的性格;可父亲就不同了，他与母亲的结合，是一种当境的现实选择，一旦有了新的土壤，那些流动在血液里的活跃骚动，不安分的因子就会迅速膨胀、扩张、膻变，所以他的身上有种主动外溢的倾向想想一个被遗弃的独身女人，拉扯着一个半大不谙世事的孩子，磕磕绊绊，一路走来的不易，他就由不得揣测，负心的父亲当年究竟用什么手腕，骗取了母亲的信任，以至献出了自己的身子，然后有了自己。他替母亲抱屈，可这又是子女们最不该去探究和质疑的。思想至此，锁子告诫自己，关于父母的过往，作为后人再不能胡思乱想。但任自己怎么劝
47、说，不由自主地又这么反复地想了，以致他红着眼睛不停地疲惫中自责！岗子和韶子害怕他想不开，说白了就是害怕他寻短见，所以只要有空，想着法有空，盯死看牢，不离左右地守在他身边，相同的是大家都茫然四顾，愁眉不展。锁子除了闷声不语，表面上有种事不关己的平淡与坦然。这反倒让所有的亲朋颇感担忧和不安。平日从不大声说话的芳，这些日子一脸倦容小心翼翼地陪他，总是默默地坐一旁充当配角。看着他白天黑夜里睁着眼，心痛地说，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咱们运气不好。但不管怎说，咱有吃有喝有得房住，积蓄虽说不多，可上有老下有小的天伦之乐也受活！芳人贤惠，锁子当年相中她，恰恰看中的是这点。有一次同学聚会扯淡，一位在家惧内颇受约束的“
48、妻管严”讲，他琢磨好女人的标准已好几年，最近想通了。大家撺掇他别卖关子，快讲！他说其实就两个字：曰静，曰净！前者安宁，后者皎洁，是气质上透析出来的本真！女人可以贫穷，烂衣薄裳下依然可以释放高贵兰馨。然后，他突然间低了声，左右看看后说，我老婆肯定没有达标。大家轰然大笑，他待大家稍静，又说，锁子哥有福，嫂子芳这两标准兼具！便有赞同之声，芳的贤淑大家公认。就连女儿也随芳给他劝慰和宽解，只有年龄尚小的儿子，因见不到那几个机器人了，这才吊了个脸，冲终未谋面的爷爷说：笨，你怎么就给他们担保呢！岗子和韶子是变换了方式的介入，有一句没一句地找着话题和他谝闲，目的就是干扰他的注意力，想把他从继承不继承这事上扯开
49、。至于想别的什么事儿，管他呢，随便;芳和他们是一门心思，但因为成天在一个锅里搅稠稀，一个被窝里钻，话就来得直接，没那么多遮遮掩掩绕弯弯：说想想别的事儿，转移转移视线。要不，你放开嗓子美美地嚎上两声，这样可能好受点！母亲自然不同，面对面沉默许久，拍拍他的肩说，儿啊，越过了这道坎，你会发现眼前是另一种风景。十六锁子望着母亲走进卧室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给母亲作媒的事儿，在当时的县中学风传。所有的老师和知情者都觉得这孩子可怜，为他的聪慧懂事心生体恤。母亲遭遗弃后第三年，被调到了县中学任教，锁子也刚好上初一。母亲工作上谨严，总会把早晨准备的午餐装进饭盒，带了和鎖子一块上学。中午放学到下午上课的时间短，回
50、家做饭来不及，上灶一个人的工资两个人吃，省不下钱。母亲清楚，锁子将来高考上学，成家立业都需要钱。她是孩子唯一的依靠，得有一笔积蓄，给孩子备着。所以总在教师办公室的炉子上热饭，锁子随了母亲一块吃。冬天还好说，到了夏天，天气热，办公室不生火，赶着中午放学饭会馊，还是冷饭。开初母亲把饭盒拿到教师灶上热，给厨房添了麻烦，没两天便有闲言。最难听的是说农村来的，穷家薄业，掐着痛扭着也痛，该大气的地方小家子气。母亲偷偷地落了泪，便不再到厨房去，厨师虽主动来，母亲婉言谢绝了！门卫庄大叔五十出头，人好和善，对人有种先天的亲近感。听他们说也曾上过大学，因为农村的父亲年迈多病，中途辍学，直到老人上山，他才到县中学当
51、了门卫，这一当就差不多当了二十年。庄大叔发现了锁子母子的困境，便主动地告诉母亲，以后进门就把饭盒搁他那儿，他的门卫室有电炉子可以热饭。学校有规定，教师的办公室和学生宿舍都不允许使用电炉子，那样电房老跳闸断电，只有他这儿学校允许使用电炉子，热个饭烧个水的。母亲迟疑中同意了，最主要的是她和儿子又有了热饭吃。有空锁子愿意到门房坐，和大叔聊聊天，谈的话题像模像样，庄大叔摸摸锁子的头，说孩子难为你的，你早熟！让锁子感动的，是一次到庄大叔的门房转，锁子发现母亲把饭盒交给庄大叔后，庄大叔会到水房打了凉水倒水盆里，然后在水中放了饭盒，这样饭盒在夏日的闷热中升温慢，延长了变馊的时间。锁子告诉了母亲。正在洗衣服的
52、母亲有片刻的愣怔，然后笑笑说，你庄叔是个好人！如此一来，锁子到门房的次数就有点勤。有天锁子去门房，郑重其事突兀地说，叔，我妈人挺好的！庄叔愣怔了一下说，那当然，要不她怎么会是模范教师，被调到县中学？锁子仍无笑意道，哪你为什么不想想这事儿，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儿？出乎意料的庄叔差点被击溃，短暂地迷糊诧异了许久才说，傻孩子，你不知道，我有家，有一个女儿！国家只让生一个，要不老二肯定是个男孩子，像你！望着吃惊的锁子，庄叔似乎想起自己面对的是个孩子，这才柔和了语气，说你可能没注意，校门外右边那个卖早点的是我的妻子，我女儿大学毕业了，工作在市里锁子真的吃惊不小，竟然没了话题。庄叔明白里装糊涂，最主要是体恤锁
53、子的苦楚心机，并无责备，上前来怜爱地摸摸他的头说，你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苦了你！门房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问询的，取报刊的，打电话的，门庭若市，络绎不绝，加之人世间压根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锁子给母亲作媒的事校园里疯传开了锁子突然感觉自己愚蠢至极，这么个事儿怎就不懂保密。这闲言碎语一出，自己仿佛被人扒掉了裤头，转瞬间什么隐私都没了，赤裸裸地丢人现眼，最让他难受的是由此给母亲带来的难堪。有天母亲怔怔地望了锁子很久，好气地问为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奇怪想法？锁子做错了事般低头答，妈，我想让你幸福，我也想有个爸爸，我想有个完整的家！看着别的同学在父亲面前热乎，我难受母亲搂紧了他，说孩子，你的心事妈懂，难
54、得你这份孝心，今后有什么想法，先和妈说，咱一起解决它。他泪眼汪汪地昂起头来，他分明听到和看见，母亲的语气和笑脸，但两行泪水默默地流下脸颊，流下下巴，泪滴滴到他的脸上。他紧紧地抱住了母亲。那一幅镌刻在他记忆里的心画，有些许悲情，有些许温馨。锁子和母亲交往的人少，社会关系不多，庄叔一家是他们至今来往较多的关系，只是，有了继承遗产的事后，庄叔一家不知为啥再未露脸。十七因为事情的性质发生了逆转锁子从要继承三个多亿的资产继承者变成了债权人。接下来事情简是简单了，但锁子面临的是要么偿还那 147 万的欠款，要么被债权人起诉到法院，接受法律的审判。最终与债务撇清撇不清，还得看临场的尘埃落定锁子想不通自己究竟
55、做错了什么，怎会遭遇股市般涨跌的戏剧人生？从韶子打了律师那天开始，连着几天他盯着天花板，整夜整夜地失眠，吃不下饭。他对岗子和韶子说，回想这半年的一切，自己像坐了一趟过山车，刺激，紧张，颠狂。半夜都能笑醒的喜悦，凭空就能掉泪的哀叹，这跌宕起伏的戏剧人生让他好些天便秘，吃了芳买得麻仁润肠丸才有所改变。还好，一次重走人生路的旅游，让他想开了许多。认真地回想，这段时间，除了正常的上下班，剩余的便是酒后晕晕乎乎飘飘然。晃荡了大半年，自己什么也没干。一场继承风波，让他感觉就像大海上冲浪的滑板，一会儿天堂，一会儿地狱，人生两极皆已品尝。还有了人的命运自己无法左右，人的命运都是自己写就的感受和体悟。听说可以继
56、承数额巨大的遗产，如同登上了人生的巅峰，整日沉浸在喜不自禁的亢奋中;现在要父债子还了，又像坠入了人生的低谷，憋屈郁闷！思来想去，人生如同演戏，一会儿兴奋不已，一会儿忧伤悲戚;一会儿高山巅峰，一会儿沟壑谷底，反差剧烈。继承风波像一场天大的笑话，是和老实人开玩笑，是和寂寞的人逗着玩。从不抽烟的他，几天里，竟然把一整条烟抽完，直抽得自己口干舌燥，嗓子冒烟。思来想去，翻侧辗转，结果他拿定主意，担当认责，拿出原准备供儿女上学和买房的几十万积蓄，那是他和妻子从日常生活里从嘴上克扣积攒了多年的节余，再和朋友们借点，再从银行里贷点，把先父这笔欠债还了，把这件原本以为唾手可得的福，转瞬变作父债子还的祸给了结了。
57、无论如何他不能到法庭去，这里有个主动和被动的区别。主动，那是你人品的展现;被动，会承受舆论的质疑，法律的审判！如果当初律师找上门，自己对继承这档子事一口予以回绝，不承认那份缺失了近三十年的血亲关系，不接受继承遗产，或许眼前父债子还的问题不会出现，就不会有今天，自己仍能静享平淡里的平淡。但如果那样就不真实了，承认不承认父亲和自己的血缘关系，事实存在着，人要尊重事实！何况自己当时做了 DNA 测试，继承或者说重拾了父子关系，从法理上已经铁板上钉钉子，需要还债了自己怎能逃遁躲避？先父对自己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这是真的，难道现在自己也要放弃儿子的义务权责？世人耻笑事小，否认子承父责才是大节，无论如何让
58、这件令人憋屈的事态平息，这才是他、全家乃至友朋们首当其冲的头等大事儿。这是大局，他不想有自己被别人诉讼的污点，他告诉了母亲自己思来想去的这些。十八久已少言寡语的母亲来到他的身边，開口说，你的选择是对的，虽说那个死鬼（他听明白那是特指已经逝去的父亲的）对你没有尽到父责，和我未能相伴终老，但我们认了，那是一段历史存在，是真实的曾经。母亲说这话时吃钢咬铁的，铮铮有声。然后拿出一张存折，递给他说，这几十年，除了教育好我的学生和培养好你，我的积蓄都在这儿了，这只够欠债的五分之一，但不管走了的死鬼对咱娘俩多么有欠，儿啊，这债咱得还啊！人你不能见了利益就上，见了责任就撤，这样活人其实是不完整的，至少不是一个
59、敢作敢为的担当者，人其实应该多一些经历，这样就会丰富了自己。那你们先坐下歇歇，我给你们倒杯水喝。锁子和韶子谢过了，迫不及待地来到西边尽头的一孔窑前，趴在几无窗纸的窗棂上往里望，透过窗格射进的阳光，照在窑洞里的浮尘上，照出缕缕迷茫。锁子似乎看见了父母在这里谈情说爱时的欢愉，看到了自己的出生、成长，两行热泪涌出，泉涌般流淌。是啊，他出生在这里，成长到十五岁，直到他随母亲调到麟谷城里。更多的是，这里有太多太多父母欢欣的记忆看他落泪，韶子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胛，却什么也没说。接下来，他们回到县城，来到麟谷中学，看望了已经年迈的庄叔和锁子熟悉的师长;然后走高速一路向南，来到西北农林科技大学，见了老师和留校的
60、同学，惊喜，欢叙，也曾有几度酒醉归途，适逢油菜花开，鲜嫩的藤黄被隔断在耕垄里成片。在晨光里，在夕阳下，像海水在不同的光照下，色泽深浅不同地切换。犹如火山口喷薄而出的溶液溢漫，随着炽热到冷却，赤橙黄绿青蓝紫地变幻，直冲视觉。锁子便联想自己的昔日所见，春日柠条和连翘花开，深秋白杨和银杏经霜，何曾经见如此壮观？莫非毛泽东诗句“战地黄花分外香”，所指即是油菜花黄！结束十来天的旅程，他们回到了出发地。二十二得知锁子决定承担逝去富翁尚欠的近 147 万债务，岗子坐不住了。岗子说，锁子继承遗产一事自他接手以来，他是做了不少努力，现在认真反思每道手续，感觉开初自己在与律师沟通法律文书上考虑不周，总以为三亿多到
61、账是迟早的事，根本就没去想万一有变如何处置，这才导致了锁子眼下由继承者变为债权人的尴尬被动结局。所以这事上他是有责任的，因而一再向锁子道歉，不停地自责没把事情办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口口声声说自己辜负了锁子的信任和委托，这让他愧疚和睡不着，嘟囔要是自己具备这个能力，就该做到即使继承不了遗产也不该承担债务的，他早该这样去考虑并与律师交涉，真要这样就不会有今天了！锁子戚然地说，先父给别人担保，是谁也不曾料到的事儿，岗子你别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别把责任给自己揽，先父给人担保与你无关。岗子捶打着自己的脑袋骂自己混蛋。韶子拿出了自己的 20 万积蓄，锁子拒收，韶子红了眼说，怎么嫌少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62、不需要打借条不需要还的，你把我当兄弟你就拿着！庄叔也托女儿来家，带来 5 万元现金，无论如何要放下。说钱不多，是份心意，也算助他们一臂之力。一旁恍惚的岗子见状似乎一下子灵醒了，喊了声你们说什么呢，要说这事儿起首与我无关没错，但自从我接手就成了我的事儿。这话当时我给你们说过，是我无能把事儿办砸了，那就得我来了结。再说，你们那点工资凑起来得牛年马月，岗子义无反顾地涨红了脸说，这点钱对老岗子来说是零头，让他出点血！不管锁子和芳怎么阻拦，岗子从老岗子那儿拿钱通过律师给债权人偿还了那147 万。这还不算完，给对方打完款，岗子还带了一个纸袋，兜底倒出房产证和过户手续，这才说去年春上他打算把自己东郊离沙漠治
63、理研究所附近的一套单元给他，已经办理了半拉子手续，中途忽然听说你要继承几个亿的资产，我才让停了下来。我以为你有了那笔钱，肯定看不上这 140 平的小单元，怎么说也得整个别墅住住，谁知道这一波三折的白天不知夜的黑，这倒好，是你的，想扔都扔不了！别想了，拿着，140 平总比你现在这 60 几平的宽敞，何况是板式的南北通透，南面的阳台可以沐浴阳光，北边的背台可以纳晾。说实话，我听你和嫂子念叨这老旧小区 60 几平够挤的，准备攒钱买房听得有点烦了，所以我早就这么打算了。你们知道，老岗子给了我几套房，我放着无非收点房租，给你一套我心安。岗子说，这社会呀真他妈有点不好评说，按理说，真正被抬举敬畏的是你们这
64、一拨，你们的研究眼前能不能见效不好说，可你们研究的是未来，是我的孩子和后人们的未来呀！而老岗子们创造的却是眼前的吃喝，眼前的财富，遇了昧良心缺德的还会欺蒙拐骗。像我这种既不你也不他的，用酒囊饭袋，行尸走肉冠名那才叫个合适！岗子说这话时眼眶里噙着泪花，把个自己真诚的，任你有多大气儿，你都原谅了他。二十三晚饭后，锁子起身准备出门，正在清洗碗筷的芳扔下手中的活计，从厨房跑到跟前，在腰裙上擦擦手说，你想出去，我陪你。他望望妻子，会意一笑说没事，别担心，我就想独自走走，调整调整自己，转个弯好回到从前，回到昔日。芳说，那是，咱有吃有喝，有住有穿，啥也不缺，只要两个孩子争气咱心安。他会心一笑，笑得戚然，少有
65、地抚摸一下妻子的脸，笑说我憋闷你的跑车没了，给岳父母的单元也没了，我说谎了，我欺骗你了。我得把这些从记忆里抹掉，适应适应这一会儿天上人间，一会儿地狱历练，你忙吧。说完，他出了门，踏进单位和住宅区周边夏日绿荫如盖，冬天落叶满地的天然公园，独自徘徊，独自思忖。与一般意义的北方公园不同，研究所的丛林里，因为外来的乔灌木的引进，冬末春初不只有落叶，仍然有绿。锁子无暇顾及自己身处的那些融入夜色的植物，继承风波就像摔不掉的影子，纠缠着身子，稍不留神，思绪不由地又跑到这事儿上去了。回想这半年的经历，真是梦幻，亢奋了几天的自己终于进入理性阶段。妻子要买房，女儿要手机，儿子要智能机器人，岗子和韶子都有了组建三兄
66、弟投资公司及发展的设想，自己还给妻子承诺买辆像样的跑车转瞬之间，一切都没了，还搭上了一百多万的赔款。人生怎就如此戏剧化的颠簸，人生没有如果，没有假设。但他还是由不得问自己，要是当年父母离异，他跟了父亲生活，他的人生会是个什么样子？那样当然就没有继承遗产这一出，更不会有父债子还的后续。他似乎看到了冥冥之中父亲那张无奈的容颜他问自己，你怎能想到自己会回到原点，如同他没想到自己会有继承这么一出经历。即使回到了原点，那也是表象，他的心他昔日的平静也能回到原点吗？他有种恍然如隔世的感觉，感觉那场继承风波与自己无关，难道是自己麻木了？不！这是大痛之人痛过头的反应，这种痛，或许是持久的，永远的，隐忍在心备受
67、煎熬的，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他感觉自己站在一处江流的漩涡前，漩涡中心有个遗产继承风波的标签。自己是局外人、旁观者，没有一點可以左右掌控漩涡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标签随着江水沉浮起落旋转只有从别人的嘴里听见，眼神里证实，现在的自己是那场曾经风波的主角！但他听着的确像是说别人的事儿。昨天已成历史，明天也必定成为历史。只有今天才是真切，你的人生厚度来自每一个今天的积淀，不管你过去有什么经见，你都得努力善待过好今后的每一天。他一再叮咛自己：这样你的人生才会真真切切。突然，从不夜出的母亲站在自己的身旁说，回吧，儿子，没什么过不去的。再怎么坎坷，都可算作丰富的经历，今后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立在母亲身边的
68、芳，月光下看不清脸面，但颔首点头的动作，剪影般表达着她是母亲话语的赞成者。他忽然有种想抱抱她的冲动，可他在母亲面前不能做出来。他立起身，搀着母亲说，回吧，明天还得上班！二十四第二天一早，锁子给老岗子打了个电话说，叔，你可以歇歇了，有空的时候，我会为你出谋划策。你别管我辞职还是兼职，薪水我一分不要，免谈！午饭时，锁子对母亲说，想在这个清明节携妻儿去省城，去安葬父亲的公墓祭奠，让在天的父亲安息！久不多言的母亲，这次几乎是不加思索地说，去吧，该做的一样也不要缺！半年后，省城那个律师突然再次找到锁子，说他父亲作保的那家公司的老总归案，资金全部追回。律师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锁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律师说，那三个多亿的遗产现在又归你了。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堆材料，摆到桌上，说，你只要履行一下手续就行。这可是三个多亿啊。律师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他转过身，看到锁子平静地看着他。律师纳闷了，说，你怎么了？锁子说，我？怎么了？律师说，我感觉你好像不太高兴。不对，是有点无动于衷。锁子突然笑了。在律师看来，锁子的笑包含很多内容，有嘲讽，有无奈，更多的是看透某种东西后的淡然和无谓。责任编辑：张天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