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过气了的马云们董可馨某种变化正在发生,在 B 站呈现出端倪。“后浪”效应是信号之一。本来,它是一次计划之中的商业行为,但从其后的反响与效果来看,B 站的这波操作比它的操盘手所预料的更成功,也比它预料的招来了更多反对和批评。“韭浪”呼之而起:“我们只有选择被哪个资本家剥削的权利,没有选择不被剥削的权利”,嘲讽、解构、反对,一浪接着一浪。但若是放在十年前,不会如此。另一个信号也在 B 站释放,动静要小得多,并不为很多人注意。4 月 27 日,马云对阿里橙点公益奖做的寄语演讲商业本身就是最大的公益在 B 站上线,本是善意,没想弹幕和评论区集体翻车。反对的声浪不只是冲着观点去辩驳的,更是升华为一场对资
2、本的一边倒批判:“没有劳动哪来的商业”“是人民养活了阿里巴巴,不是阿里巴巴养活了人民”。其中有一条评论得到了集体致敬:“我们如果要批判马云的话,不能只批判这件事情,要批判这件事情背后的本质:就是资本对工人的剥削。”这很不寻常。年轻人在愤怒什么无论是后浪还是商业本身就是最大的公益,单拎出演讲内容,本不该激起这么强烈的反应如果放在几年前。“我们如果要批判马云的话,不能只批判这件事情,要批判这件事情背后的本质:就是资本对工人的剥削。”这很不寻常。何冰的演讲想必已熟悉,马云讲了什么呢:“商业本身就是最大的公益,它创造价值,创造可持续发展的经济模式,让无数人就业,让无数人看到希望。无论是商业还是公益,我
3、们今天所有的一切,所做的一切,就是要让无数人对工作和生活充满希望。”商业与公益、创造价值、就业与希望在改开所开辟的市场环境下不难接受。但如今,无论是后浪还是“马云”,都在一些年轻人中激起一股共同的情绪:愤怒。这种情绪也非现在才出现,在过去几年,对资本的质疑与声讨开始频繁出现于辩论台上,出现于“过劳死”“高以翔猝死”“消费主义陷阱”等各种社会事件和话题之中。但 B 站视频招来的反对有点令人意外,因为它的用户还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社畜”。B 站曾在 2016 年公开过自己的用户画像。这个国内最大的二次元社区,用户平均年龄或许是各互联网平台中最年轻的之一。它的用户的绝对主流在 17 岁以下,占到 3
4、7.55%,其次是 1824 岁,25 岁以上的用户加起来不到 10%。2019 年一季度,B 站的新增用户的平均年龄是 21.5 岁。在大学扩招了二十年之后的今天,这意味著什么?B 站用户的绝对主体是尚未踏足社会的学生,最多刚刚工作,被资本压榨的人生还远未展开。不是劳动者,却踊跃批判资本;成长于市场经济中,但强烈反对商业这的确很不寻常。这些年轻人的愤怒从何而来?也许,他们通过媒体早早感知到了自己终将承受的负担买不起的房、还不起的贷、干不完的工作、加不完的班。也许,他们看到了社会百态很佛的人、很丧的人、失望的人、压抑的人。这些情绪也内化为他们的情绪,汇聚为一股愤怒。也许,他们就是其中的一员,早
5、早背起生活的重压。但事情,应该不止于此。如果注意到,这些年轻人的愤怒表达背后的思考方式是那么特定,即框定在资本剥削、阶层对立的思维之中,而中国社会经济本身的复杂性,远远超出简单二分法的概括力,更不必说这种批判语言,早已脱离演讲本身,那么或许认为,现实层面的归因太穷了,机会太少了还不足以解释 B 站年轻人的反叛和他们对资本的一致厌恶。什么样的人最具破坏性、反叛性?一无所有的人。B 站用户们不见得是物质上的贫瘠者比起上一代,他们终归在改开环境下长大。但却表现出精神世界的单薄。他们愤怒,可说不清楚是什么让自己愤怒,于是急切地找寻反叛的靶子,最后牢牢抓住了抽象的资本,决心连根铲掉它。当这些年轻人重拾阶
6、级话语,重新喊出某些未经他们实践检验、未经他们生命厚度所支撑的价值观口号时,他们分明在走向前浪们来时的方向。过气了的“马云”资本和商业的逐利本身不蕴含道德意味,而相信商业创造价值,认可资本与市场的正当性,曾是不仅包括马云这个资本家在内的中国社会已接受的价值观。但现在看来,这种价值观在 B 站年轻人那里似乎正岌岌可危。因此前浪的教导也从未像今天这么不合时宜。在社会心理意义上,象征着资本家的“马云”们已经过气了。当马云自信讲出讲“996 是福报”的时候,他或许没有意识到,两代人的生活处境、问题意识、精神世界已在不知不觉间迅速发生了巨大变化。什么样的人最具破坏性、反叛性?一无所有的人。B 站用户们不
7、见得是物质上的贫瘠者比起上一代,他们终归在改开环境下长大。但却表现出精神世界的单薄。但不论是他,还是已走上人生巅峰的企业家教导年轻人就该压力大时,能讲得这么自信真诚,因为他们以为在讲当下的年轻人,实际还是在讲自己,在讲真正经历了选择权的从无到有的人的那代人。市场的开放惊心动魄。一锤定音从不存在。1978 年并不是打开了一扇门,国家大踏步地走过去。1980 年代,哪怕在确定了改开方针后,各种思想力量仍在暗暗角逐,随着各种风吹草动,民间种种担忧也每隔几年就来一次。在那时候,这些是真实的情绪,担忧一旦产生,立马会显现出相应的社会后果:1989年,全国个体户比 1988 年下降了 15%,私营企业减少
8、了 50%。在这种氛围中,私有化和市场化的改革方向持续摇摆,姓资姓社一直争论。直到 90年代全国各地开始股票认购,市场经济体制彻底确立之后,资本和市场的力量才使全社会暂时搁置了分歧,实现了认知的聚拢。最大的共识是:赚钱。体制内官员、知识分子、国企员工、黑帮黑道,纷纷下海。向金钱奔涌,向机会靠拢。机会的降临和失去机会的紧张,前浪亲身经历,这种担忧和渴望,深植于心,所以身上一直有向外拼命生长的冲动。生而享受改开成果的一代,并未进入社会的学生,还没有机会体验到选择权收窄的年轻人,已经先一步学会愤怒和反对,向着商业和资本。这是上一代人已无法理解的。他们有自己的问题意识,曾深知自己要反叛什么,所以也明白
9、自己要坚持什么。答案明明白白:以经济自由反对垄断。而进程一旦开启,它的后果就不再只是经济自由的获得。随着私营经济得到保护与鼓励,不仅在观念上资本脱敏,与此同时,与之必然伴随的法治与权利、商业与价值、国家权限、社会组织等等问题都被重新提出和认识,种种思维空间得到开拓。也可说,这才是改开带来的更深远的改变,人们认识世界不再是一维的,也不再是简单二分非黑即白的。因为实践的复杂要求思考的复杂。所以当 20 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社会可能性被全面打开时,社会思潮也如此蓬勃、丰富。在这种蓬勃之中,经济自由曾是底线共识。后来经济自由导致了垄断,造成了不公。在某种意义上这是对的,但更准确的不如说,在某些限制条件下,
10、经济自由的不充分和不加规制带来了一种新的垄断形态,它并不是中国人熟悉的样子。这种垄断,收窄了实践的可能性,从而也收窄了年轻人的思维空间。所以年轻一代背负的问题是新的,即对这种新型垄断形态的反叛,但许多人选择的方式并不是更彻底地捍卫经济自由,而是回头攻击经济自由。新的心理氛围,新的变量在 B 站发生的种种,或许真的说明,曾经聚拢前浪的共识,已经不复是年轻人的共识。这种垄断,收窄了实践的可能性,从而也收窄了年轻人的思维空间。所以年轻一代背负的问题是新的,即对这种新型垄断形态的反叛,但许多人选择的方式并不是更彻底地捍卫经济自由,而是回头攻击经济自由。世界还是前浪的,虽然迟早到后浪的手上,但后浪们明显已不屑于再去听上一代人谈价值,而是开始找寻自己认可的价值。其中的部分人,在马克思主义中找到了答案和方法。找寻的结果不是个体性的,他们共同调转了 B 站年轻人的社会心理频道。在这个意义上,无论是后浪的反响,还是马云的翻车,反对内容本身已经不是题中之义,它既是社会心理能量的集体释放,更是社会心理基础的一次重新搭建。所以不再有完全个人的言论,一个人的或公或私的发言,都要带着他在社会心理背景中的身份被审视,也必不可免的要在新的心理中氛围被解读。市場经济、利益、机会,曾经是全社会的凝结剂,可是,一种分裂已经在年轻人中显现,对资本的反叛或许将成为未来社会发展的新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