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谷欣的家事“你打我,骂我好了!展开小辣的连裤袜,勒死我也行!”这句没说出口的话,牵出眼角一滴泪。谷欣伸出右手的无名指去揩,那滴泪水会跑,静静地顺着无名指淌到指缝底端连着中指的凹处,先是湿润,又干涸在那里了。谷欣想象哥哥谷拓就站在她的對面,默默地想象自己对谷拓说着这样的话。眼下的谷拓,不会出现在谷欣面前,他住在一座大花园内的一套三居室公寓里,面南一个大露台,大得足够放得下一张比赛用的标准乒乓球桌,靠落地窗的墙面装饰着高达二层的古希腊陶立克石柱。站在十二层高的露台鸟瞰花园,高低错落的乔木灌木,香樟树、油棕树、无花果树、洒金珊瑚环绕着一个椭圆形的露天游泳池,池里铺着蓝色的马赛克,蓝蓝的水里,浸透着白
2、云,在阳光里闪亮着光点,若隐若现,变换着形状那是会所的一部分,那里,空气清新,汽车被禁止驶入大花园。这是谷欣八年前买的房子,专给谷拓住的。谷欣和妈妈住在同一个小区的一栋别墅里。谷欣第一次见到小辣,在海滩医院。那个前半夜,谷欣睡得很恬静,静得没有一丝一缕的梦当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破空响起,谷欣把惺忪沉重的眼皮睁开一道缝,心想那串铃声不过响在梦里而已,她闭上眼睛,轻松自在要把那个梦做下去。这时候,妈妈睡觉的主卧室里有了动静,哦,还真是有电话进来呀谷欣才明白过来,这不是梦。可她还不愿动弹,只对妈妈喊了一声:“别管它!坏电话!”谷欣的房间和妈妈的主卧室分别位于走廊的两端,她得亮起嗓门说话,声音才传得到妈
3、妈的耳朵里。谷欣翻过一个身,又迷糊了过去,夜半时分偶尔响起的电话铃声无非是语音骚扰电话而已。母亲的心通向儿女的根根毛细血管,宁可被骚扰电话忽悠一次,也不放过一丝子女的消息。谷欣听得妈妈房间里窸窸窣窣起来,又叮咛了一句:“侬慢点起来,不要太快!”寂静的后半夜,连鸟雀都在酣眠,妈妈接听电话的声音很轻,凭说话的上下文,谷欣猜出,来电人是谷拓!谷欣从床上坐起来,快速趿上拖鞋,穿过走廊,到了妈妈的房间。“他胃出血,到海滩医院急救了。这怎么办呢”“什么?胃怎么会出血呢?”平时,谷拓的胃好好的,不知谷拓做了什么事情,才迸破了哪根胃血管?海滩医院?那是个什么地方啊?得赶快去!压根没去过,哪里认得路了?谷欣呆在
4、房门口,没了主意,心想姐姐谷鸽的方向感比自己强,还是让谷鸽带个路吧!谷欣三下五除二地套上一件淡青色的 T 恤衫,快步出了门。初秋的午夜,寒气一阵紧似一阵地砭入毛孔,谷欣也顾不得,她发动了汽车小区里漫说人影,野猫都睡熟了,连香樟树叶子都说着梦话。谷欣咬咬牙,把车慢慢驶离小区,往谷鸽家的方向驶去高架路封闭了,谷欣不认得路,辗转两个小时,才到了谷鸽家的附近,道路边,紧闭着卷帘门的面包店门口,一个瘦小的人影,是谷鸽站在灯火阑珊的上阶沿,朝谷欣招手,这时候,差不多凌晨四点钟的光景,谷欣的汗毛竖起来,心想谷鸽胆子够大的,一个人在黑洞洞的路口站着等,也不知等了多久?唉!黑灯瞎火的,身为谷鸽男人的老阮不出门保
5、护谷鸽,只顾一个人在家睡大觉!谷欣闪了闪大灯,表示看见谷鸽了,接着,把车靠边停下,接了谷鸽,两人一起上了通往海滩医院的高架。不知开了多久,算来足有八十多公里了吧,直到曙色微明,才进了医院大门口,谷鸽先下车,谷欣去停车。谷拓在打吊滴,他躺在一张带轮子的担架床上,颈部和肩膀的下面垫起几个枕头,贴身穿的一件灰色 T 恤衫的领口挂下一道血丝,已呈褐色。担架床边,站着小辣,披一头长发。一圈新长出来的黑发堆在头顶,散在面孔、肩膀及胸口的头发染得黄黄的,短短的牛仔上衣下面,露出腰间的皮肤,一条青色的鳄鱼,比中指略长一点,刺在她那肥瘦刚好,没有赘肉的腰间,随着腰肢的摆动,牛仔短上衣一开一收,刺青的鳄鱼时隐时现
6、小辣的牛仔衣前襟敞开着,露出一件紧身的尼龙抹胸,勾勒出细窄腰身的曲线,笔管似的。腰身的下面,绷着一条肉色蛇皮图案的紧身中裤,细细的两只脚踝各自踩着两只细高跟鞋,好像两座脚架子,那鞋跟,少说有七寸高。从凌晨一点到现在,是小辣陪护。在此之前,谷拓在海滩宾馆开了房间,再之前,他请小辣下馆子,点招牌菜葱焖大明虾、豆豉鲍鱼、牛仔骨抽中华烟,喝青岛纯生对着满桌的肴馔,谷拓轻描淡写地说给小辣听,他去过好多国家,美国、澳洲、法国、意大利、俄罗斯、肯尼亚、南非好望角都是谷欣带他去玩的。小辣手肘支着桌面,听着听着露出微笑,眼眸也闪亮起来她不知道这些地方,可是,她知道去那里,得花很多钱,谷家出得起那些钱。谷拓对小辣
7、说:“你回去吧。姐姐和妹妹来了。”小辣看着谷拓,两只脚好像被地面吸住,挪不动,粘了好一会儿,才从小背包里掏出一面小圆镜,仔细描了眉眼,翘上睫毛膏,刷了腮红,涂了口红。小辣转身离去的时候,谷欣礼貌地谢了她。当晚,谷欣留下来陪谷拓。一间临时病房,固定八张病床,每张病床可摇起靠背,旁边一只夜壶箱。每一个家庭,两平方米的空间。头顶上倒挂着吊滴瓶子,数滴液,每三秒钟滴两滴。夜壶箱上,放一只生命体征监护器。心电图的波状曲线如淙淙的流水,显示早搏的“嘟嘟嘟”声淹没在房间内的一片打鼾声里,乍一听,还以为是非人类发出的丛林嗥叫,集中了八个家庭算上病人加陪客至少十六个人咻咻不已。这些私密的卧室声音,因为患了同一科室的病,这才暴露在公共空间里。晨曦伴随着第一声餐车轱辘的转动,悄然降临。一夜间,谷欣坐在一张木头椅子里,只迷糊了几分钟。她一连熬了五个通宵,临到每个翌日的一早,谷鸽来替班。在每一个白天,谷欣开车来回几十公里到家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没有一刻时间合眼,筋疲力尽,累得脚肿,酸软。听谷鸽说,小辣很强势。那天下午,谷鸽在病房陪谷拓,小辣开来一辆很旧的普桑,就是行驶在路上最寒碜的那种车,车是外地牌照,没顶灯,非营运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