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当我在爱中,爱不再困扰我(组诗)冯娜,1985 年出生于云南丽江,白族。毕业并任职于中山大学。中国作协会员,广东文学院签约作家、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创意写作中心特聘导师。著有无数灯火选中的夜寻鹤等诗文集多部。作品被翻译成英语、俄语、日语、韩语等多国文字译介到海外。曾获华文青年诗人奖、美国 The PushcartPrize 提名奖等奖项。参加第二十九届青春诗会。首都师范大学第十二届驻校诗人。俄罗斯盐来到我餐桌上的俄罗斯盐凛冽的西伯利亚风雪没有使它变得更咸那位在伏尔加河上买醉的朋友见过它在漫长冬季缓慢结晶这一小罐俄罗斯盐,白银时代遗漏的湿碱捧着它走在中国南方的旱地上黄色的群鸟飞向我我确信 不是诗人的
2、血泪让它颗粒不均每一日,人们沉默地摄取盐分大高加索山的阴影也是碱性的燃烧过、沉重的大陆和海岸不停析出晶体后代舔食着那遗传的驯服和习俗:从勺子上、从极地的气候里从一句被珍藏了几个世纪的箴言中是盐,让人保持了清晰的味觉即使在没有同类的黑暗和光辉之中粗糙的盐粒,太多风沙让人缄口一罐被密封的俄罗斯的冰块和命运和我一样,一次取出有限的小部分黄色的群鸟,俄罗斯“白银时代”诗人阿赫玛托娃的诗集名。一首诗在中国,人们向我说起博尔赫斯一个迷宫中的、我的同行我从一首诗中拼凑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瞳孔游历过众多目盲的国度通天塔不再困扰他的晚年一遍遍,我在艰深的汉字中试图等待一座图书馆的影子教会我新的颂歌在他预感到的消弭和
3、废墟中铅字越来越重我,一个冷僻技艺的研习者盲读着一首诗的引言:当我手握谜底,不再寻找对应的谜面当我在爱中,爱不再困扰我爱墙蒙马特高地半山腰的一个小公园里一面蓝色墙上用 311 种语言书写着“我爱你”人类是多么渴望爱啊从城市、部落到偏僻的海湾混杂着大多数人终生不会精通的语言?从生涩的语法中得到爱比起砌一面爱墙,更加艰辛每个人寻找自己熟悉的语言他们默读着自己的心但我知道这不是爱太过秘密的事物,不再需要爱的躯壳我寄望读出陌生语言中的“我”那是看不见的阴影 旅行中的浓雾是我感到悲伤时“你”的音节是建造者未完成的遗愿我坐在一个无人说话的公园里我替你感到悲伤我知道,这也不是爱!一种声音“就像萨福、狄金森,
4、终生只写一种诗”一个诗人对我说一个人终生只播种一种作物,算不算好农夫?他去过陌生的苜蓿地、亚麻地、水稻田扬花授粉的蜂蝶在他耳边嘤嗡他拣选的种粒也拣选着他有时,我饶有兴致地观看他制作竹器看他心无旁骛削去蓬勃的枝叶获得一个拙笨的容器我不知道萨福如何挑选她的陶罐狄金森将手垂放在有栅栏的花园那些终生只为一种高音而练声的人我得到过他们的阴凉我的亚历山大为何阅读卡瓦菲斯也会让我流泪?幽闭的机舱,空中无光的蜡烛也许我正在飞越一个伊萨卡岛那些厄运者的努力,那些失踪的声音凝结成大陆移动的板块习以为常的,这样漫长、隔绝的旅行不是每一次,都能从幽闭中听到心灵的声音那被短暂湮没的尘世的消息舷窗外的晨昏,就像一件消逝已
5、久的事物我再次想起它,擦拭它残破的部分和卡瓦菲斯一样,我有自己的亚历山大我从海港、葬礼、香料堆积的城市回到家乡陈旧的欢乐,也因对我的陌生变得崭新起来许多旅程在短暂的热情中,给予我遗忘的教诲我想,我還可以走得更远和卡瓦菲斯一样,拥有一个自己的希腊出自卡瓦菲斯特罗伊人(1905 年),“我们的努力是那些厄运者的努力”。山西即景太行山吃掉我的刀削面再往西,随便给我一条黄河任何一匹吃水的马,它嘶鸣中的朝代我都会信以为真季节性的水,曾给过石器光滑的幻想太多矿种,向遗址的腹地深掘我估算着夏历托着它皲裂的手掌,到处寻找蜂箱在一片山地,蜂群嘤嗡如青铜盛酒在一家小旅馆,我懊恼没有见过雁门关在山西,一块块煤将自己
6、按在卡车上它们像我一样,害怕西口的大风仔细藏掖过的心,一走神就会自燃旅人记忆睡前,谈论起旅途中最轻巧的部分:稻子和稗子成熟着同一块土地岸上,幼蟹留下图腾一样的纹路荒凉的海湾中白鹭几只数年后,岛屿依然是熔化中的银我追逐着一个未被开发的梦我总是相信,在睡眠中访问过淡咸水交界的低地年代久远的矿山不再让我着迷伸手拦住一个头戴纱巾的女人她要走上拥挤而肮脏的海鲜街道这里有过的辛酸和咒骂、妊娠和怜悯她掩藏着自己的下颌不向我回答什么,凉棚底下全是陌生的旅人多少岛屿,多少旅程,多少睡梦已过去重复的事物阻止我走向更深的海岬唯有那女人头巾上的金属饰片,在正午反光冶炼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港口来吧,她说在这里,人人都梦想着后代的记忆忘记了辛劳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