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字一号说周舟冯永波大约十年前黄叶渐落的时候,我开始读一年前周舟寄给我的诗集正午没有风,并写下此文寄给周舟。在如今满地找钱、迷机恋屏的时代,最后一次翻书是什么时候,我记不得,许多人怕也记不得了。用最大最强来形容我自然不合适,形容周舟他也不会接受,不过我想还没有人这么完全彻底地裸露过周舟,因此天字一号即使用到周舟身上有些勉强,当然用到我身上根本不合适,但只要不引起读者反感就好。当初写作此文本是一时兴起,周舟我曾经十分熟悉,依其诗名坐享清奇的念想也不能说没有。就好比肚饥的人踅入碧玉的婚宴,除了肚皮撑圆,还跟着歌舞升平热闹一番。但周舟疏淡名利,远不像我追腥食臭,他只在自己的新浪博客上贴完随风,倒着实
2、忘了给我插上一双放飞的翅膀。昨日月下闲翻,不意抖落此稿,也是穿过的旧衣舍不得扔,想拿来在更大的屋顶上晾晒,算是最终对周舟和他的诗歌,对我的一番阅读与评价有个正式的交代。诗我是早已不写了,然而三十年前,我倒也像阿 Q 那样阔气过,和诗人一样指点这边,粪土那边。周舟就曾恭维我,说他如今能在诗坛上翘着一条二郎腿,都是因为我帮他误入了那么一个湿坎坎。尽管是诗,到底新旧不同,我现在说周舟,就只能“置喙”而不敢放言,因为我实在已不算而且从来就不是“淋过雨的人”。无论从哪个方面说,我都认为周舟是个温和雅致的人。然而有一天他打电话来,我却诚心敬气地对他说:“诗,我已不是你的谈手”我说的是实心话,并且如果有年轻
3、人在跟前,我还要特别强调像周舟那样去生活吧,那你就等于队列了铁拐李。我当然知道鼓励大家去过周舟那样的生活也是无益。比之周舟,至少我拼上老命还是屁滚尿流的俗人,而周舟的活法倒着实进入了大自在,要不我怎么说他队列了铁拐李呢?时光大可不必倒流,真让我再有一生,换一种活法,以今天的人情世道计,估计我仍然活不出周舟的模样,这就是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地方。我曾在一首诗中这样调笑自己:年年困顿年年叹,步步蹉跌步步愁。琐事纷紛人蹙蹙,卮言滚滚日悠悠。心慈好去苍山隐,性介终将覆水收。此后痴痴痴到死,来生混混混出头。讲到周舟的诗,如果我可以评头品足,则周舟与我岂不成了同日而语的人,那些落入水中的经卷当然会化作无字的烂
4、纸而已!好在我并不是唯一三缄其口的人,看新浪网的周舟博客,虽然有“淋过雨的人”的评说,细看之下发现他们其实也多半像我这样在诗的外围打转围绕着周舟总有许多话要说,但真正深入到诗歌的意象中去,估计还得周舟自己,这也因此成就了现代诗的一种特色与品格。但如果我们把过错完全怪给新诗人,那也是极不公允的,他们的苦恼只会比其他文化人更多!目前有一种说法是诗是迟早要衰亡的,在我捧读新诗时,忍不住有时也会这样想。都说诗人们自甘堕落、自毁前程,于是读者渐去、诗坛冷寂,然而,不这样又当如何?在这一点上,我十分同情新诗的作者,也更相信权威人士的说法:包括小说,文艺的一些品种至迟活不过 70 年。是啊,在电子技术日臻发
5、达的今天,在媒体时代,信息的社会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可以发生,这已经不需要你来相信他来证明了气管正攥在人家的手里呢。前些时候不是有人发明出新诗创作的软件了吗?而且他还振振有词地说:这玩意简单,不算复杂的编程,没打算为它去申请专利!多少人死不肯休、甘愿憔悴的写作,多少人食糠吞腐、竭敬输诚的追求,甚至穷其一生而无怨无悔的文学事业,有朝一日却被一个人打蝇子似的轻易拍死了,你身在其中该怎么想?能怎么想!我曾经也有梦想,但架不住官员的肚子和商人的袋子,早蜷缩在裤裆里化作气一团、水一滩,说来也是庆幸!如果让我赶上今天大梦初觉,首先会像范进那样“咦”的一声昏死过去,继之而起也许像李鬼那样装神弄鬼!就这我还
6、常常愤恨自己,当年怎么就变成斯斯文文、懦懦怯怯的人呢!怎么就没有投笔从政、弃笔经商、舍笔从军呢?然而当我回过头来,再看周舟以及他的同人时,许多年过去了,他们竟然不为所动,依旧坚守自我,摸爬滚打着,不依不饶地,在明知没有路的地方依旧往黑里走,在无人问津的地方竟至于坚守到头我真的是佩服了!由此我也知道,诗这种文字的圣哲情思的火焰其实是不会彻底寂灭的,纵然有一天它在坊间世路上缩身隐迹。也就是说,在乡野僻壤之地,独楼静院之中,说不准就会有周舟这样的人如孩子似的把玩着诗这个溜溜球,执迷而不悟,抵死也不改,这其实才是文学以及艺术真正不死的精神。用诗的形式写渭南的旧事,周舟已经执著有年,成就百篇,我只读了其
7、中的几首。渭南相距兰州并不遥远,但我从没有去过,把渭南看成是美国的约克纳帕塔法县(福克纳小说的人物活动区域),在我无可无不可,在周舟一定要失落成倾圮的山门。美国的安德森之后,许多作家都有一个地方作为写作的起点,可周舟用的是诗,安德森凭借的是小说。小说展现的是场景,叙事的诸多要素少不得,读者眼中才会流动画卷一般的故事。可诗歌就不同了,它要化情于物凝成意象,那些相互关联着的物事会逐一剥落,最后只剩下海滩上放射光芒的珍珠。周舟将这些珍珠串在一起,挂于胸前,怡然问道:“你听到大海的韵味吗?”这一问却让你我眼睛里白茫茫又白茫茫的,舌头像把钝刀子在嘴皮上蹭了又蹭。这其实已经接近于语言的直白。当渭南之魂经过
8、诗的意象剥离了肉身的繁琐之后,有多少仍厮守着渭南的躯体,而不附着于渭源甚至约克纳帕塔法县?周舟的耕作既然是诗意的,那就少不了湖水气化成云雾,想像安德森那样明晰与裸露估计是不可能了,然而却可以发生心与心的碰撞,情与情的缠绵,景象升腾之后催生更为厚重洗练的意象,周舟失之桑榆而收之东隅,应该还是欣喜异常的。不仅如此蝴蝶终不免在此花彼蕊里忙碌至死,托钵的僧人要将天下的寺院连成直线,这在诗人堆中再寻常不过,可周舟却能在圆点上圈出一个又一个的圆,在水滴上找出一个又一个的面,不离不弃,曲尽其妙,至为壮观,终成绝响。我不是预言家,无法知道后来的事,仅就眼前看,周舟之所为应该也算一种壮举,有点像巨岩风化成众多的
9、砾石,再流变成滚滚的细浪那样。我以“天字一号”来说周舟以及他的诗作,多少有点破天荒的味道。作为久已疏离了诗文的懒人,唇动之时等于和尚动了艳想与杀心,那是非用“天字一号”来骂才可以解气的。另一方面,我常常想,就人的一生来说,能让人真心倾慕那叫舒服,能让人发狠诅咒那算爽快,唯有我这种不疼不痒不疯不傻活着的人那才叫憋屈。有时真想像黄世仁的妈拿锥子扎喜儿的腿那样扎自己且把苏秦奋发有为的锥子留给莘莘学子,好让自己也痛并且不是快乐就是愤慨着。用“天字一号”在这里描画,感觉自己更像是老鸨子卖春,而周舟倒仿佛耶稣蒙难似的,只不知旁人的想法又会如何?要之,大家既然不能像面对李白、杜甫那样细思慢品,一味指责新诗的作者存心不想让人看明白,这本身就很不公允。更何况如今的人吃惯了快餐,不可能再像从前坐在台下陶醉锣鼓声中的唱念做打,就好比不讲缘分撮合一对男女成为夫妻,即使在今天仍然是天方夜谭。既如此,不如跟着感觉走,周舟尝试抓梦,别人或许如我一般逐臭沾腥也说不定。